七月，南湘的天空，蓝得晃眼，像块被用力擦洗过的巨大玻璃。空气里搅拌着花香、新烤点心的甜腻、刚刷油漆的刺鼻……国际交流节，就这么热烘烘地砸了下来。
主校道变成了花和彩旗的河流，巨大的联盟徽记旗子呼啦啦响。学生们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吵吵嚷嚷，一股脑涌向中央广场。临时搭的舞台被“南湘学院欢迎您”的背景板占满，银杏徽记在太阳底下亮得扎眼，旁边还画着几只表情呆滞、怎么看都像是临时工硬塞进去充数的熊猫——大概是觉得这样显得亲切？
后台的“VIP更衣室”，名头响亮，实际连个正经通风口都没有。苏泠站在里面，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华丽的蒸笼。
原因？呵。
第一，空气黏糊糊的，闷得人喘不上气。
第二，身上这件由罗薇部长“倾情奉献”、“亲自监工”的礼服——它重得像铠甲，亮得像移动的圣诞树，更要命的是，它露得让她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第三，马上要开始的开幕致辞。光是想想要在几千双眼睛下，穿着这身玩意儿念那些干巴巴的稿子……啊，好想原地消失。
“啧……”苏泠对着更衣室里那面巨大到能照出她所有窘迫的落地镜，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气音。
镜子里的人，银发被强行盘成了复杂的形状，还插了几颗闪瞎眼的冰晶发饰。罗薇坚称这是“永霜剑冠的象征”，说什么都要加上去。脖子凉飕飕的。礼服的月白色丝绸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的线条让她自己看了都脸红。裙摆倒是层层叠叠，绣着暗纹，走路时像水波在晃。可上半身……苏泠拒绝思考上半身的设计理念！深V的领口悬在锁骨下某个让人提心吊胆的位置，后背更是大剌剌地空着，只靠几根细得可怜的银链子挂着，感觉稍微喘口大气就能崩开。
这玩意儿真的是用来致辞的吗？确定不是哪个中世纪宫廷的舞会道具？苏泠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在集体抗议。她下意识地想去拽领口，手刚抬起来就被“啪”地拍开。
“别碰！”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守护稀世珍宝般的紧张，她围着苏泠打转，眼神灼热得能点燃空气，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摇着一把插着巨大羽毛的折扇，但苏泠严重怀疑这玩意儿的作用是给罗薇自己制造微风。
“完美！简直是行走的艺术品！它把你的清冷、你的力量、还有那份让人挪不开眼的魅力，都融合得恰到好处！”她激动得声音发飘，“待会儿！聚光灯下！你就是焦点！其他学校的统统都得靠边站！南湘的荣光，学生会的脸面，就靠你闪瞎他们的眼了！”
苏泠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打扮得闪闪发光的“吉祥物”，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抄起旁边的灭火器喷罗薇一脸冷静一下。她现在只想套上那身朴实无华的校服，安安静静地当个背景板，而不是像个展柜里的珠宝一样被推到台前，接受全世界——尤其是某个特定人士——的“鉴赏”。
“罗部长，”苏泠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行压下去的疲惫，“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毕竟只是个开幕式……”她试图挣扎。
“过？哪里过！”罗薇的羽毛扇舞得呼呼生风，“国际场合！懂不懂？排面！气场！视觉冲击力！缺一不可！你代表的不是你苏泠，是南湘的门面！是华夏典律者的精气神！”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刚收到的风！埃尔维斯学院那个金毛小子，弄了套会发光的外骨骼！北都兰那个优雅得不得了的姑娘，穿了件据说能飘玫瑰香的衣服！人家都武装到牙齿了，我们能输？靠校服打天下吗？会长！拿出你在擂台上冻住全场的霸气来！用你的存在感碾压他们！”
苏泠：“……”行吧。跟罗薇讲道理，大概就像试图跟台风解释它刮得太猛了。她认命地闭上眼，任由造型师最后拨弄了一下她额前那缕不听话的银发。
“咚咚咚！”敲门声急促得像催命鼓。
“会长！时间到了！校长那边脸都绿了！”
魏瑾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透着焦头烂额的忙乱。
苏泠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她挺直背脊，努力把学生会长的面具焊死在脸上，试图忽略后背那凉飕飕的空旷感和胸前那随时可能“失守”的危机警报。
推开更衣室的门，通道里的喧嚣热浪般扑来。魏瑾知看到她，明显顿了一下，用一种混合着“哇哦”、“真不容易”和“赶紧的吧”的复杂语气飞快说：“会长，这边，主持人拖不下去了。”
在魏瑾知和几个学生会干事的“护送”下，苏泠走向舞台侧翼。越靠近，鼎沸的人声就越像实质的墙壁压过来。各种语言、口音嗡嗡作响，笑声、惊呼声搅成一锅粥。
终于，主持人那热情得有些浮夸的尾音落下——“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届国际交流节东道主，南湘学院学生会会长——苏泠同学！！！”
“唰——！”
一道刺眼的白光，精准地、不容抗拒地，将苏泠牢牢钉在舞台中央！
瞬间，台下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苏泠感觉自己的皮肤瞬间绷紧，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公式化的、带着点冰霜感的微笑，迈着被罗薇紧急特训过的、据说能“走出气场两米八”的步子，走向发言台。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步子怎么走都像踩高跷！
视野一下子开阔得让人有点眩晕。
巨大的广场，人山人海。南湘本校的黑白校服是底色，而在这片底色上，点缀着几块鲜明的异色拼图——那是其他五校的代表团。
他们站在那里，穿着各自学院的制服，乍一看，似乎也只是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气质各异的高等学府学生。但仔细看去，又能从细节里咂摸出点不同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