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尔与埃利诺拉——这两个姓氏在欧洲典律者古老家族的谱系上,如同两颗遥相呼应的星辰。她们自幼便在各种无法推脱的社交场合见过彼此:家族晚宴、慈善舞会、甚至是某些古老议会的旁听席。点头、微笑、交换几句符合身份的寒暄,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基于家族背景的“交情”。算不上亲密,但也绝非陌生人。
“确实。”克莉丝汀放下银勺,熔金的眼眸迎上对方的目光,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杯,也优雅地品尝了一口。
“这里的咖啡师,手艺确实值得称道。”她承认了伊莎贝尔的评价,算是某种程度的共识达成。随即,她话锋微转,带着一丝克制的探究:“北都兰的古典气息,看来依旧滋养着你这份…无懈可击的优雅,伊莎贝尔。”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对方“完美面具”的微妙调侃。
伊莎贝尔的唇角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像蒙娜丽莎的微笑,神秘而难以捉摸。
“优雅?不过是些无用的习惯罢了。”
她轻轻拿起蕾丝折扇,并未打开,只是用扇柄末端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桌面。
“倒是你,克莉丝汀,当年的选择才真正让人印象深刻。”
她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我代表北都兰向你递出邀请函时,可是抱着极大的期待。谁能想到,埃利诺拉家的明珠,会舍弃凡尔赛宫花园般的优雅,选择横跨大陆,投入这所东方学府的…嗯…活力之中?”她的措辞谨慎,但那份不解和好奇是真实的。
由于全球只有六所典律者学院,那些没有学院的国家的典律者学生只能到其他国家的学院。大多数时候都是到就近国家的学院,可克莉丝汀偏偏特立独行。
“我当时只是想要远离家族的控制。但后来,又多了一个新的理由。”克莉丝汀回答。
克莉丝汀的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远离家族无处不在的影响力?这当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一个足够体面、也足够真实的理由。
“那时的选择,带着年轻人追求独立的冲动。”克莉丝汀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当她放下杯子时,熔金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被触及内心柔软处的波澜。“不过,南湘确实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收获。一个足以让我留下的理由。”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咖啡馆的玻璃窗,投向了学院某个方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珍视。
“是为了那位‘永霜剑冠’?对吗?”伊莎贝尔微笑。“我看到看台上你看她的目光——Christine, mon amie… Tu as l’air d’un dragon gardant son trésor.(克莉丝汀,我的朋友…你看起来像条守护宝藏的龙。)”她轻笑着调侃。
克莉丝汀也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用流利的法语低语:“C’est mon trésor, Sophie. Et je ne tolère aucun autre dragon à
proximité.”(她就是我的宝藏,伊莎贝尔。我不允许任何其他龙靠近。)
“独一无二的珍宝,确实值得用心守护。”伊莎贝尔从善如流地接话,巧妙地转换了话题,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说起来,今晚学生会在那个‘观澜阁’举办的欢迎晚宴和舞会,想必会很精彩?请柬设计得很有品味。”她状似随意地提起,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作为一个对美学和氛围极度敏感的人,她已经开始在脑中勾勒画面:璀璨的水晶吊灯、流淌的古典乐、衣香鬓影……以及,那位在聚光灯下如同冰晶般剔透又耀眼的银发少女,换上晚礼服后,又会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让人觉得这趟南湘之行增添了不少趣味。她倒是有点期待亲眼见证克莉丝汀口中这份“独一无二”在社交场上的光芒了,当然,是以一种纯粹欣赏艺术品的、保持安全距离的方式。
“晚宴是学生会精心准备的,”克莉丝汀点点头,提到苏泠负责的项目,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与有荣焉,“流程和安保都由苏泠亲自把关,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伊莎贝尔微笑着,优雅地拈起一枚马卡龙,“希望今晚的音乐不会太乏味。毕竟,美好的夜晚需要恰到好处的背景乐,不是吗?”
她将话题引向了更安全的方向,两位会长就这样,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暂时放下了关于“宝藏”的微妙话题,转而讨论起甜点的口味、庆典的见闻,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属于古老家族继承人之间的闲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及核心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对夜晚的期待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伊莎贝尔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目光从窗外热闹的景象收回,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微不足道却有趣的小事,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桌面。
“说起来,”她的声音带着闲聊般的随意,紫罗兰色的眼眸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好像听到传闻……你那位可爱的妹妹,阿斯特丽德(Astrid),明天也会大驾光临南湘?”她微微歪头,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国际交流节’这难得的开放日,果然是连埃利诺拉家的小公主都抵挡不了的吸引力呢。”
“国际交流节”期间,是南湘学院一年里唯一卸下部分神秘面纱、对外开放的日子。在这一天,经过严格审核的家长和亲朋好友得以踏入这片超凡之地,与在此学习生活的学子短暂相聚,共享天伦,也算是对学生们长期封闭管理的一种温情补偿。
提到妹妹,克莉丝汀那优雅而沉静的表情,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小石子,难得地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真实的柔和波纹。她熔金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稍稍沉淀,染上了一点属于姐姐的、近乎无奈却又宠溺的神色。
“嗯,阿缇(Atti)那孩子……”克莉丝汀的语调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带着一种与谈论苏泠时截然不同的、纯粹的亲情,“信里念叨了好几次,说是想看看姐姐战斗和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上个月回去参加女王生日时她不在,上次见面还是圣诞节。”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妹妹艾莉诺拉着她的衣角,用那双和她相似却更显天真烂漫的金色眼眸,充满好奇地打量学院里一切的画面。那孩子总是能轻易穿透她层层的盔甲,触碰到最柔软的内里。
“阿斯特丽德啊……”伊莎贝尔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似乎对那位小妹妹也有所印象,“记得上次见她,还是在维也纳的新年音乐会上,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礼仪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就是眼神里那股子藏不住的好奇劲儿,和你当年可真像。”她轻轻摇着蕾丝折扇,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看来明天,南湘又要迎来一位小小的‘视察官’了。希望我们热闹的庆典,不会吓到这位小淑女。”
克莉丝汀的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这次是真正轻松的笑意:“她胆子可没看起来那么小。说不定,她会比谁都更快融入这场狂欢。”
语气里带着一丝姐姐独有的骄傲。想到明天能见到妹妹,连带着对今晚必须应付的舞会似乎都少了几分抵触。至少,这场盛事结束后,还能有一份温暖的期待。
午后的阳光更加倾斜,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咖啡馆里的茶香与咖啡香交织,谈话的气氛也因为这段关于家人的插曲,而变得更加柔和与私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