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相信,世界上的联系,特别是服从与被服从的联系,往往以利益作为桥梁,搭紧二者鲜有忠心的往来,一但利益受到伤害,童话中骑士的忠诚能顷刻间化作虚无,现实只给生命残酷的背叛。
「莱姆多恩」达斯拥有最丰沛的生命力和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素能。可正如诱人的美酒,使人精神愉悦时也会不知不觉伤害无知者的肉身。「诞生园」是精灵的孕床,也是强大异兽的故乡。乌鸦反哺是少数,窃取源源不断流出的素能,才是最让野心着迷最的。
关于「莱姆多恩达斯」的传说层出不穷,也许因为它和“生命”之神紧密链接,人们对于它的崇拜都和生死有关。子民所期许的,神祇也回应,「莱姆多恩达斯」的确有许多惊为天人的能力,无一不体现在灵族代代相传的故事里。
「圣阿达维耶」有童谣,翻译成通用文是:
生命的树,灵魂的母,死神见了要号哭;
智慧的花,疗愈的木,圣果吃了永幸福;
苏生的土,秘密的路,朝圣亡灵不摆渡。
身强力壮,治愈百病,起死回生,不老不灭。生命恐惧死亡,回避死亡,好像没有谁不追求不渴望生的力量。神祇虽然应允世人可以接触这恩赐,可也要承受相应的代价。想要操纵这股力量就需要献祭羔羊,以此承载庞大的素能,用可控的躯体控制不定的无形之力,以此护得家国安宁,秩序不被打破。
瓦拉·林(Vola·Leen)便是第十九位羔羊。她的本体与树单向共享生死,任何微弱的变化都会反映到她身上,从而及时处理圣树病灶。她除了要面见朝拜者,处理森林中各种族的事务或纠纷,也要防范居心叵测者非法伤害森林与圣树。「圣阿达」森林的每个角落都潜伏着她的手眼,监视入境者与居民,禁止他们破坏平衡与秩序,尤其是「莱姆多恩达斯」及其周遭,一息一动都仿佛发生在自己身上,细致入微地照看。
她以巨树的枝芽化为替身,注入精神力代自己行于世间,肉身则自甘禁锢于树的深处。这是她作为第一先知,作为王室唯一王女的责任,历代第一先知都传承这重任。
她坐在「诞生园」的宝座中,这里空间混乱,除了她特许的人,无人能轻易找到她肉身所处的大殿。她被粗大的铁链禁锢,脖颈、手足全都被数根铁链牢牢锁住,他们彼此交错,彼此纠缠,在地面延展,在天花板上蔓延。这些犹如血管般盘根节错的铁链,完全限制了她的移动,只能围绕宝座不过五步的距离,和囚徒无异。
「莱姆多恩达斯」是精灵的母亲树,书上说,最初的精灵就是从树中走出。现实中,很多无法自然生育的夫妻会将自己的血脉融入圣树中,从圣树所结出的果实——那些高悬在枝杈上的淡蓝液囊,得到自己的孩子。当圣树溢流出太多素能时,它的果实就会大批异变,产生畸性的精灵与异兽不说,更会引来可怕的祸患:
以果为食的十大诡兽,每一位出巢,都足以覆灭王朝。瓦拉·林忘不了那一天,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牢牢笼罩了整半边的天空,目之所及皆在黑暗与恐慌的世界里。上任第一先知,她的老师柯吉妲亚丝·林,横死在水之诡兽「断角白鲸」的攻势中,滔天巨浪淹没了「圣阿达维耶」治海的港口,其内的城市一夜之间没入寒冷的水中。大片树木淹亡,成百上千的精灵、矮人、兽人以及龙族都于绝望中死去。侥幸没被洪水淹没的子民,则是陷入了更为可怕的影子里,悲伤与恐惧把他们的内脏啃食殆尽。圣树遭受重创,失去掌控的恶兽倾巢而出,被污染的尸体从地上爬起,发疯般攻击手无寸铁的百姓。若非兄长与那位大人的出手,米洛底也将成为水下亡灵城。无数异兽趁机入侵,水染成红一片,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间地狱。
想到那些腐烂发臭的遗骸,一股悲恸与恶意从腹中涌出,但先知所吐出的却是一滩漆黑的淤血。
真该死。她连忙用素术隐去污迹,佯装自己没有受伤。
显然,「莱姆多恩达斯」的状态不容乐观,是有人处心积虑要让圣树受难,还故意挑在「月升节」这个极其特殊的日子。瓦拉感觉胸口被大锤猛地一砸,半身向前倒去,猛烈地咳嗽着。她的内脏里像是生了只会乱啃咬的野兽,绞痛阵阵,让她无法静心。
污染源不在树干。
她抹去血沫,挥手劈开空间——在圣树内部极混乱的时空分布里,除了瓦拉没谁能出入自如——她透过缝隙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奈何枷锁于身,她必须待在囚本体的殿内,于是便伸手而去,利用空间的叠加抵达目的地。这要消耗不少素能,好在她可以挪用圣树的素能,自己也非普通素术师。
那是一道极为挣行的裂痕,明显是故意划破圣树的脉络,让素如泉水喷涌而出。
这个浓度——会吸引来二品异兽.
瓦拉深吸一气,奋力将手送到那处,用她连接圣树的力量使用疾速愈疗术,木种的素能包裹了裂痕,交织起稠密的网,将其尽数充满拥有净化力的更高浓度素能。
这种疗法最彻底也快速,但代价就是伴随同比增大的反馈作用。瓦拉纤长白皙的手很快被斥散的黑雾腐蚀,先融掉皮肤,再湛入肌肉与筋结,犹如贪婪的豺狼,沿着空间断层吞噬至殿内的手臂。
好在先知的力量不容小觑,她在治好裂痕时迅速抽回手并合上空间,及时抵制了邪气的扩散。
“真是狼狈啊。”瓦拉看向自己只剩几点焦烂的皮肉挂在发发的蚀骨上,自嘲地笑了笑。淡绿的光点从尚完整的手臂冒出,在不堪入眼的坏死结构上凝定聚,形成与原先的手别无二致的形状。
“已经使用了禁术来擢取‘生命’的权柄么?”先知的宝蓝眸底阴上一层不安。那光点逐渐失去亮度,展露出一只洁净柔软的手。她伸了伸崭新的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很快适应如常。
“大人,您不该这样冒险,这对身体副作用很大。”殿内的大理石雕像上立着四眼寒鸦,森(Forest),它是生命之树的造物,亦是东方乌的族长。他乐于为瓦拉效力,也心痛第一先知的所作所为。他把瓦拉当做自己的师长,很快飞到瓦拉身边,探长脖子关心。
瓦拉莞尔一笑,用食指尖轻揉弄仆从的颈毛,答非所问:“你来的真是时候,见到他了吗?”
“您说他小子?”耿直的四眼寒鸦成功被带跑了节奏,他用略显沙哑的青年音吐槽到,“俺看那小子翅膀硬了,学会无视老鸟了!俺昨晚在他窗户边啄了整整一个钟头!那小子却自顾自地擦他那把破烂藤弓,一点也没意识到俺来了,真是死木头脑子!”
瓦拉会在仆从气鼓鼓时为他顺毛笑着安慰他,这次也不例外。
“唔,对了,大人,您为什么要同意举办招亲赛啊?还是选择这个时候,您的肉身明明出不了这里,万一被什么奇怪的家伙招上……小的们就连夜讨代他去!”四眼寒鸦张开乌黑的羽翼在先知面前左右横跳。
“不用你们操心啦。”瓦拉拍拍他的背,“这可是取胜的关键之一呢,再退一步,父亲在世时也不是这样约定吗?按照时间也是这时候了。”
“但是……”
“好了好了,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去关注一下我那可爱的小侄子,现在这个点估计要进入第三轮测试了吧。”瓦伦希斯轻轻推着四眼寒鸦,劝他尽快飞向米落底,“要是真担心我,就把这个纸条给那个人吧。”
“您是说那个金瞳的异乡人?”四眼寒鸦依依不舍,但还是抓起卷纸开始扑棱翅膀。
瓦拉笑而不语,温柔地向他挥挥手。精灵先知的温柔只展现给其他生灵,却很少照顾自己。四眼寒鸦很想继续说教,好让自己不省心的上司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但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现在必须离开。而且他也很好奇那金瞳人有何奇异之处,能让大人上心。“俺会让那些小鸟崽子来看望您的,大人!”他飞出「诞生园」,还不忘嘱托几句,之后火速奔赴赛场。
瓦拉的微笑直到看不清四眼寒鸦的身影后,才骤然停滞。那在喉间含了许久的血水再也压抑不,腹部的阵阵剧痛再次袭来,敲响了先知的警钟。她再次吐出淤血,额头渗出冷汗,身上的铁链因为身体的抖动而玲玲作响,彼此撞击着,声音愈发大。
这不是一般的禁术所能造成,这毒素已经渗透入树心。五天,还有五天的时间能挽救。「圣阿达维耶」的子民啊,愿你们不陷入灾难。
你究竟想做什么瓦利文,我同父母的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