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纸袋头一路向树林深处前进,林中的植物似是有灵性一般纷纷让开一条道,为好让纸袋头考官脚下踩着的藤蔓能更顺畅地移动。
本·布莱克仔细审视了考官,竟发现她的身上比在城里时多出了沉重的锁链与镣铐,赤脚而立。令他更在意的是,那些牢狱之物其实给她留出的手脚活动范围很大,他不明白这样穿戴的意义。难道是精灵的特殊癖好?
也许他的想法不切实际,但有一点,本·布莱克大胆猜测:是她自愿戴上的。
“呃,小姐,我们到哪儿?”
对方没有回答。本很想她多说几句话,虽然她的声音在纸袋下有些发闷,但他依然觉得,但他依然觉得她的声音与梦里的十分相似。来到这世界三年,每次的梦的终点都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来到米洛底前,那声音时常会在耳畔响起。那仿佛是世界赠予他的礼物,是他异世之旅中疲惫与绝望边界打破傍徨与寂寞的力量,因而本对她的声音有一种强烈的即视感和期许,想要求证什么。
江黯缩在纸袋头的衣襟。这位女士穿得很多,不符合这时节的气候,对于小猫崽子来说,层层的衣服倒最适合用来御风。她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小肉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惊恐地炸毛,又因为移动时速度比较快,气流又助长了她的皮毛的立起,一下鼓成一团黑色的毛绒球,不安地**叫起来。
好可爱……本对猫咪毫无抵抗力。但他转念又想到江黯刚刚好像在做猫的本能动作?
“她的外形要怎么恢复啊?会不会退化成小猫啊!”
“我没有破解‘外形’的守护灵施下的素术的能力,但我可以负责地告诉您,她如果不尽早复原,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
“比如?”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一是出于纸袋头开口的欣喜,二是对于丫头的担心。
本·布莱克还想追问下去,让他们短促的对话延长,但话音落时,纸袋头便缓缓停下。
“这片高灌木后是「莱姆多恩达斯」的一条裸露的根,您很快就会明白了。”她脚下的藤蔓退去,转而隐入地里。纸袋头伸手,开始吟唱密语。
据本·布莱克所知,这个世界的许多职业里有专门为素能使用者划分的,其中归于战斗类吟唱型的一种便是“素术师”。不同于本这样将素能附着于武器上,或使用结界来维持某种特性,素术师会通过咏唱自己的密语直接发动攻击,进行防御或施加特定效果。与之相对的是基本不用吟唱,而直接使用体内或自然界大量素能的“术士”,操作性低,但是精密度也低。那看来她是素术师啊,很费脑子的职业。
纸袋头咏唱完毕,那高高的灌木便如齐排的兵,有序向两边列阵开启了一条狭道。它们所隐藏的并非一条根茎,而是一堵墙般粗壮的巨根。它从地下凸出地面,却如受了重击的肥虫臃肿而无力,它的一侧被不可明状的黑泥侵染着,无声地呻吟。那黑泥同先前攻击本·布莱克的那群家伙身上散发的气息别无二致,但更加浓密集中。如果说之前是一滩腐烂的肠子与内瘤,那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是将腐烂了十天半月还在烈日下曝晒后的内脏,蠕动着试图进入到根的内部。它不断冒出小黑块,有的渗入其中,有的被守在树边的鸟雀啄死吃掉,有的则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江黯躲进衣服里不去看。这确实有够恶心的,要不是早饭没吃,她认为自己一定现在就吐空胃袋。
“这是蚕食「莱姆多恩达斯」的蠹虫,罕觏的毒虺。”
“呃,这应该不是自然生成的吧?”
“是禁术。”纸袋头缓步到根前,每走一步,脚下溃烂如泥的草藓蕨蔓便便慢慢复苏,可当她的裸足踩上其他泥土时,觊觎已久的黑色又重新弥漫而来,不断防止绿意的复苏。纸袋头将手放到根上,遂有污秽的血腥黑气扑来,一点点爬上她的的臂弯。本刚想上前制止,她就爆发出一阵高浓度的木种素能,漾溢着令人身心放松惬意的生命气息。这感觉,既视感强烈,他可以感觉到这位神秘的女士压抑了自己的素能,模糊不清。
那些素汇聚到手上,一下子被压入根的伤口中,那些黑色物质刹时喷涌而出,犹如被激怒的野兽要将她吞入口中。
“小姐!”本应激般唤出爱刀,拔刀要砍,突然,那团黑泥一瞬间被向内吸入,不消片刻,褪露出内里的发出荧蓝光的蔓。藤蔓因吸附了黑物很快化作碎片,再看那根的破损处时,已变成一道干净切面。
“丫头、小姐,没事吧?”
收起爱刀,前去搀扶纸袋头,看到江黯也好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本注意到她方才发力手部的血色淡去不少,旋即恢复。她清咳几声,推开他,谢过好意:“您看到了吧,这就是禁术——上一任第一先知柯吉妲亚丝女士就是因为这东西的侵蚀丧命,丧命于那场浩劫中。我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冒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了禁术,这真是我的失职……”
“要一处一处排查吗?“”那只怕,毒素都全部渗透圣树的每个角落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加快效率么?”
“效率?”她将受惊的江黯放到本的怀里,“您知道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吗?”
“莫不是吸收「莱姆多恩达斯」的生命力来繁殖,像蛔虫那样?”本抚摸江黯的脑袋,给她顺毛,小家伙不住地因动物本能发出呼噜声,“并且可以附生到别的生命体上让他们将自己传播的更远?”
“比这更可怕。它具有低等智能,本身就是神祇时代的残渣,除了动用「莱姆多恩」的力量,根本没法将其抹除。它会先夺取素与营养,进而控制圣树的核心,操纵第一先知的肉体。又或是让这种管状的器官寄生在精灵兽人等身上,占据大脑,成为怪物。”
“我听您这么一说,更搞不懂是谁要这么做了,这不是把毒蛇养在后花园吗?”本将江黯放入内兜中保护好。
“我也不知道,”她背对着本·布莱克,声音低落,“可我大概有个猜测对象。”
“西奥多?他是丞相,有权翻看禁书吧。”
“这种级别的禁术可不是丞相能看到的,只有——”
“瓦利文摄政王。”本喃喃道,他一说出口就开始自我怀疑,因为这实在说不通,瓦利文可以为了控制稳固自己的王位下毒手,但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危害国家的情况,这和他的政治风格不同,何况在这个时期用这东西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在赏金圈里经常听到这位摄政王叹为观止的政绩,行事做风都不像疯子或暴君,为什么要用禁术呢?
“很奇怪吧。我对他也不了解,但我思考了很久,在想尊敬的摄政王陛下会打什么主意。难道他想用这个结出毒果子来毒死心腹大患吗?”
“您刚刚说什么?毒果子?”本的神经一紧,他的脑内闪过一丝猜想。
纸袋头不明所以迷惑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不……我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本垂眸思索。他依晰记得,刚进入「圣阿达维耶」时人提过……对了,休!休在信上写瓦利文想在「月升节」对子民与臣子下手,在祝圣的果里……然后瓦拉小姐来密信说说不能信“瓦伦希斯”……
“您要是有疑惑就说出来吧,没准我在宫中也有闻。”
“小事罢了,冒昧问一下,每年「月升节」米洛底会不会分发类似于受祝福的水果什么的?”
“呜……如果你指的是「满月果」,那倒是有经过第一先知的祝福仪式。在「月升节」晚宴上,先知会从「莱姆多恩达斯」上摘下成百上千的‘结晶’,那就是类似桃胶类的东西,「满月果」,食之修为大增。陛下会亲自分发给贵族或百姓,留下几个给先知们与自己。”
自己?他自己也吃?这……不,他可以选择不吃……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应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那个,小姐,方便给我讲讲瓦利文的往事吗?我有个贵族朋友很感兴趣出资让我打听。”
纸袋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都说了我不太懂他……您这么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您,只不过您也要为我做点事。”
“您尽管说,小的无所不能。”
纸袋头轻笑一声,转身面对本·布莱克,那高超的艺术险些对他造成二次创伤:“当务之急是抑制禁术对树的进一步侵蚀,第一先知已经在向「莱姆多恩」借力了,但在那之前,我更关心的是如何防止它危害其他生灵。对策就是,让树充满生命力以抵御冲击。”她顿了顿,认真地说:“我要一个生命力旺盛的男性进入先知的身体,将他生命之精华留给她。
“呃,啊……啊?”本愣了愣,不由得脸红,这位女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过他还是本着绅士的原则问,“那您找到人选了吗?还是需要我帮您找来?”
“不用,我选好了。”她抬起手指向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