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袋头将手放到了本·布莱克的肩头,沉重的锁链也随之压上。她略微靠来,鬓发尾部悬在他的胸脯上方。本闻到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花香,生平第一次与成年女性如此接近,不由得心跳加速。然而,当他的视线再次掠过那个绘有超现实艺术的纸袋时,升腾的遐思便瞬间冷却了大半。
这富有视觉冲击力的纸袋实在令人能挪得开眼,根本没办法直视她贴上来的纸袋。五彩斑斓的色块还有超越常人的狂野描绘,在心脏加速,血液发烫时,又频繁刺激着大脑皮层,本不由得迷幻起来。
“怎么了?不可以吗?”她的手指溜进本脑后的束起的黑长发里,仿佛邀请他做出下一步举动,“是觉得我们只正式见过两次,没办法放宽心吗?”
“呃,我……我有点害怕。”本的目光无处安放,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我以前没有……和别人这样过……”
“嗯,我知道。”她的指尖落在本的脖子上,轻轻点着,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攀上大脑,身体更加滚烫。纸袋头低声道:“非必要情况呢,我也不会这样,待会儿只需要你放轻松,先知会引导您的。可能最初会难受,但很快就会舒服点了。”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本・布莱克仍处于错乱的状态,他迷迷糊糊地道:“那个,也许很冒犯,可不可以……把纸袋……换下去。”
心脏就像关在笼子里发癫的兔子,也许她也听到了他胸腔下的声响,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我该用什么词语评价您呢?我没想到您对这个还有要求……也罢,既然是我先提出的,那也只能应您。”
她伸手探进纸袋摆弄,将可以固定纸袋的长耳朵塞进去,轻而举摘下了头上的“艺术品”。
江黯竖起了尾巴。银长发,脑后辫,六芒星印记,蓝眼睛……
那是本·布莱克这几日魂牵梦萦的面庞。锁链连与层层衣物之下是白皙而光滑的皮肤,两道勾人的锁骨暗藏在银白长发下,她比画片上美了万分,鬓角的发曲卷着,好像勾着面前单身汉的心,偏分的刘海在她薄红的脸颊两侧微蒙上碎落的阴影,金褐色的六芒星神印象征着她第一先知的身份,这个秘密即在她轻抿的润唇里隐藏。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以至于词穷而口齿木讷不已,只见她细柳青眉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宝蓝色瞳眸,澄澈却神秘地收敛内心,以暗藏智慧的眼向他投来柔情的目光。一点泪痣点到他心尖上,一抹笑意弯进他心里头。
“可以了吗?”她扶上他的臂,另一手搭在本的胸前。
心脏就像不断暴沸的岩浆,向四肢与脸传递火热的信号。他想这一定被她感知到了。
她是瓦拉·林,第一先知,梦里委托来「圣阿达维耶」的女神使。
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人族的心,鬼使神差地令他开口:“真的要在江黯面前吗?”
瓦拉·林轻笑出声,指尖在本的掌心若有似无地一勾:“说得是,确实该让小家伙回避一下。”话音未落,几条藤蔓破土而出,轻柔地卷起江黯,在她周围交织成一个舒适的小篮。几只羽毛鲜亮的小鸟翩然飞来,衔起篮子便飞向了远处的树屋。“现在,”她转回身,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只剩下我们了……””
本·布莱克这辈子没有如此兴奋过,那一种原始的冲动第一次此剧烈地在体内传播,良知在心中被几句话吃掉,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这位先知大人了。不过他没有实战经验,有些紧张地盯着对方。
“既然是小姐您的要求,那——”“嘘,来这边。”她将食指按在他的唇上,让本的心漏了一拍。她牵着本的披风,一点点挪到树边,直到靠一块略倾斜处。“准备好了吗?不可以后悔噢。”
“我,我会负……”话未从燥热的喉咙中吐尽,瓦拉却忽得松开他的披风,向后一倒,融进了圣树刚被修复的板状根内。
“欸?”好像有什么即将获得的东西,突然从本的人生路上远去,没等他反应过来,板状根便猛得裂开极大的口子,犹如吐纳中的巨兽,把他一口卷入其中,吞入腹内。随之而来的便是万把刀剑穿破肉身的疼痛。浓度很高的木种素能强硬地入侵每一血肉与皮肤,好在他保持住了清醒,立刻用从素在体内与之对抗,在一片黑暗中高速移动,恍如跃入无底深渊,尽失方向。
黑暗消失的那一刻,四周展露出古朴的雕梁,他转身落到地上,发现这里是一个由精美雕像和绝美细腻的浮雕、壁画与奇植巨树和谐混杂而构成的官殿。雕梁并非凡木所制,而是由某种泛着银白光泽的奇木雕琢而成,木纹里流淌着淡淡的青绿素能,在梁柱连接处缠绕成繁复的藤蔓纹样,每一片藤蔓叶子都栩栩如生,边缘还凝着细碎的露珠状结晶,折射出七彩的微光。殿内的雕像皆是灵族先祖的模样,白石雕刻的面庞温润如玉,眼窝深处嵌着淡紫色的晶石,仿佛仍在凝视着这片与神树共生的土地。
雕像底座爬满了翠绿的气生根,与地面的奇植缠绕在一起,将人造的雕琢与自然的生长完美融合。墙壁上的壁画色彩浓烈却不刺眼,以金、青、蓝为主色调,描绘着「莱姆多恩达斯」的诞生与灵族的迁徙史——神树破土而出时的万丈霞光,灵族先民与异兽共生的场景,素能在天地间流转的轨迹,每一笔都带着古朴而磅礴的力量。壁画边缘并未褪色,反而因岁月沉淀和素能滋养,愈发鲜亮,仿佛画中景象随时会破壁而出。
殿内随处可见合抱的树木,树干笔直向上,枝叶却横向舒展,遮天蔽日,叶片呈狭长的披针形,表面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叶脉是金色的,在暗处微微发亮。树下丛生着淡紫色的星花,花瓣层层叠叠,中心的花蕊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吸引着几只翅膀透明的小飞虫在花间穿梭,翅膀振动的声音细如蚊蚋,却为这座静谧的宫殿添了几分生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混杂着石雕的冷冽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素能波动,温和地包裹着周身,让人既觉得安心,又忍不住警惕这未知之地的隐秘。这里的空间似乎不太稳定,可以看到小花妖和小树妖穿梭期间,在某一处突然不知所踪,像是被传送去了另一个角落。
他没来得及欣赏这里,就有一个身影猛得闪来。本也在一瞬间捕捉到凶气与气流的变动,在银光交错间,及时召唤出爱刀架住攻击,并用一点风素能压缩成龙卷弹开了来者的进攻。
“有两下子。”那灵族灰发灰瞳,长相端正,赤裸着满是纹印的健壮上身——那是与觉醒素能时留下的病迹,除异族外在觉醒那天所释放的素能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之后的上限,只有施展素术时才会显露、发亮的纹印——本因此知道对方并非普通武人。那家伙有灵族中翼族的标志性羽毛耳。
“大白天这么露,伤风败俗啊你小子。”“放肆!”翼族的手中又长出羽毛,那是刚化了的利刃,在他俯冲而来时突刺本・布莱克。
本一挥刀要砍下,二人之间忽然落下一只手。
“别打他,这是我们的贵客。“瓦拉的话十分奏效,尽管翼族十分不爽,还是收起羽翼隐退下去。本会意收刀,待戒指重新汇聚后,他便开口提问把自己酝酿许久的称呼脱口而出:“瓦拉小姐,我们还继续吗?”
“噗……”瓦拉憋不住笑意,捂嘴偷笑。
“瓦拉小姐?”本有些害怕。
“哈哈,异邦人,您真有意思,我才逗您几下就把持不住,以前是有多不受女性欢迎啊?”瓦拉背手转身来面对他,玩味地半眯起宝蓝双眸:“这里是「诞生园」您忘了吗?我邀请过您,我的本体就早与树同生同息,我不过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怎么到您的脑里就这么下流了?我难道看上去很轻浮吗?”
本大失所望,顿时像只被戳破的气球,但他心底明白纯属自己会错了意:“也……也是。我们才第二次见面,怎、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事……”
“是吗……”本听她喃喃道,但他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换了个他更为好奇的话题:
“小姐,您刚在说本体,那现在和我说话的是……”
““啊,这是用「莱姆多恩达斯」的新鲜枝芽制作的傀儡,只需附着一点意识便可行动。”她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戏谑,“顺便一提,这个傀儡……并没有设计那些功能。”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调侃本,本顿时觉得自己更加小丑,尬尴到脚底可以扣出一整个「诞生园」。瓦拉的傀偶,指指身上愈来愈多,也愈来愈沉重的锁链,微笑道:“我离本体越接近,现象就会越明显。走吧,去献上您的生命精华。”
“生命精华……”总之肯定不是我期待的东西了。他怅然若失地跟着瓦拉的傀偶,一路前行在盘延曲折的宫殿中。
“这可是第二次有人类毫无半点差错地被传送到这里,这可不比朝圣者与贵族,真是……”瓦拉顿了顿,见他一脸期待的模样,故意咬字清晰地说:“傻多了……居然传到这里来。”
我原来在瓦拉小姐眼中如此不堪吗?本更加怅然苦失地跟着,脸上写满了失望与不解,他随口一问:“所以您所说的生命精华是指什么,不会是口水吧?”
“咦嗯,别这样,那个是要换到本体身上的,口水也太……告诉你好了,是心头血。”
“心头血!”本一个抖嗦,大脑莫名随之亢奋。
“怎么了?怕了?这仪式的确很疼,还不能给小孩子看——”
“求您别再讽刺我了,瓦拉小姐……”本又一次受到暴击。
“不逗你了,总之,很简单,你作为我们的杰作,本就包涵十三分力量的许可。「莱姆多恩达斯」如今被禁术蚕食,亟需补充生命力。本体的大部分意识正在连接主神「莱姆多恩」,我的本体收到上神的指示,就派了我来引导你去正殿。
“为什么说是大部分意识?”本停了下来,撞到了傀儡的后背。
“啊呀,你还真傻……想问什么的话,就去问她吧,也就是真正的我吧。”傀儡说完就像烈日下的冰块,快速融化成纯粹的木种青能,消失在空气中。本喃喃,心想这种大型手办要是能当做「圣阿达维耶」的土特产带走一个也不错。
“居然想把我当作特产……”不知何处响起了空灵的声音。这音色让本浑身一震:这正是梦里的声,和傀儡极其相似,但这才是他真正的依赖的声音。
他想起来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听到的第一句问候,就来自这个声音。那人自称“记忆”与“生命”之神的使者,从那之后不断出现在梦的结尾,指引他成为赏金猎人,指引他遇到江黯,指引他学习世界的知识,指引他通向「圣阿达维耶」……
真实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呢?
请告诉我吧,瓦拉·林。
“欢迎你的到来,「西莱特」的神选者,本·布莱克先生。”
空灵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回荡。四周景象随之变幻,迷雾散尽,真正的正殿赫然呈现于眼前,其宏伟程度远超本的想象……
这正殿比之前的宫殿更为宏大,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仿佛衔接着天际,上面雕刻着无数交织的六芒星纹路,每一颗星的中心都嵌着一颗黯淡的晶石,像是耗尽了光热的星辰。地面铺着洁白的玉石,玉石上刻着螺旋状的纹路,纹路里流淌着极淡的木素能,像是神树的血脉延伸至殿内的每一处。宫殿里不知何时布满了冷硬的锁链,而冷硬的锁链并非凡铁,而是由暗银色的金属铸就,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符文,淡蓝淡绿的半透明的异兽魂四处穿行其间,符文在异兽魂的光晕下泛着幽蓝的冷光。大堂中央凭空出现了那连毗上下的洁白宝座,由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宝座扶手是盘旋的神树藤蔓,顶端托着小小的六芒星晶石,宝座下方的基座刻满了古老的灵族文字,是记载“生命”与“记忆”教义的经文。宝座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其上牢牢锁着“生命”与“记忆”的神使,「圣阿达维耶」的第一先知,瓦拉·林。
“初次见面……,哦,不,应该是,别来无恙,布莱克先生。”她温柔地抚摸着膝上的一只寒鸦,本认得,它是被江黯称作“鸡”的传信使。更不用说,方袭击自己的灰发翼族也是他。瓦拉·林,第十九任大先知,此刻她美丽的皮肤上零落地散布着暗紫色的血纹,那是「莱姆多恩达斯」受侵蚀时在她身上的直接反映,她因与圣树共享生命,身形似乎比画片上更为瘦削,蓝色的眼睛有些无力。
“很惊讶吧,我作为神使,却被奇怪的链条锁在自己的宫殿里……”
“瓦拉小姐……是您……真的是……”他缓步向前,金眸微颤:“为什么你被锁在这里?为什么……你明明是大先知,就算要和「莱姆多思达斯」共通,也要锁链的加持吗?”
“布莱克先生,您还记得我第一天见到您时说的话吗?我告诉过你为什么是我来指你,而不是其他神使的原因。”
“记得。”他的思绪回溯到那个诞生他的地下室,冰冷与潮湿,困惑与无助,他记得混沌之中那神使教他的每一句话,都一清二楚地印在脑子里。
“我因为犯下了错误,而被神明推举为引路者,戴罪立功。”他的心神又为之一动、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瓦拉小姐……”
“我在。”
“你究竟是犯下了何等罪行,我无法想象是什么事情会让您动怒,让您失去理智。”本站在宝座下,仰视那美得令他心碎的精灵,欣喜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如同镜中花,如同水中月,她如此真实,她如此遥远。
“我会告诉您真相,在那前……”
“我将献上我的心头血。”
他的金眸与她的蓝眸相交,正如原初之日,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一眼,就读懂彼此。
“是哪里开始,动脉静脉?”他从收纳袋里取出首,认真地说“还是说您亲自下手?”
“您不怕我欺骗您,趁机伤害您吗?”
“不然呢?我这个赏金猎人就是看不得美人受伤。退一万步,「莱姆多恩达斯」要是玩完了,其他米洛底的美人怎么办?”
“呵呵,嘴真贫。”她莞尔一笑,掩不去脸上的倦意与疲惫:“倒也不用您这样,来,到我身边来。”瓦拉·林动了动前臂,牵动了一连串锁链开始晃动,清脆却恐怖的撞击声,像瘟疫一般传遍大殿。
“失礼了。”他咽了口水沫,迈上洁白的台阶。
“接下来,我要与你互换一点经胳。”瓦拉闭上双眼,那额上的六芒量便开始散发淡金色的光芒。周边的灵兽见况纷纷退去,小心翼翼地留出足够的空间,他们待命在远处,静静地朝圣。四眼寒鸦见状,扑棱翅膀飞出二人之间,摇身作本·布莱克的样子。他用一模一样的语气道:“帮你继续推进比赛,把「晶丹」拿来。”
本心想这估计是他们这族的能力,又也许是待在先知身边久了学习过更多素术,就配合块支出「晶丹」。她瞟了眼内部,抬头嘱咐到:“接下来你可能会被反噬,记住,保持清醒,你所看到的一切却是幻象,亦真亦假。”
“来吧。”
“lalˈberoˈdɛllaˈvita ti benedˈitʃe(生命的树赐福于你)
la diviniˈtaˈdɛlla memɔˈria tʃi atˈtɛsta(记忆的神见证你我)
striŋɡi il leˈɡameˈpuroˈdɛllaˈvita(缔结生命的纯美联系)
fai dʒɛrmɔʎʎaˈre l'anˈkoraˈpuraˈdɛlla memɔˈria……”(结出记忆的纯粹锚点)
本感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那是极为柔和的生命力,但很快,另一股更蛮横而无礼的污秽之力随力量的涌动趋虚而入。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由碎玻璃构成的世界,每块世界里又有不知何年何月的影像,犹如百货商店里出售电视的劣质雪花屏幕,音响嘈杂地播放着许多混乱不堪的记忆的回声。脚下浮现了淡淡的光点,一直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远方,那里有一个微缩的「莱姆多恩达斯」。本·布莱克会意了光点的指引,一点点走向不断移动着的记忆碎片,每走几步,就有来自瓦拉的记忆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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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的心声
本,我是████,
本·布莱克……
本·布莱克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仅剩下的██。
我██████了,
我真的████……
请██我,
因为以后█████,
█████……
我████死█,
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