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暮色沉沉地笼罩着王都。
埃莉诺站在骑士团总部门口,攥着裙摆,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
奥利维娅小姐……去哪了?
明明前一秒还站在她身边,可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个白发少女就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连告别都没有……
埃莉诺瘪着嘴,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转身,泄愤似的用拳头轻锤马利特的肩膀:
“都怪你——!”
“嗷!疼疼疼!” 马利特夸张地哀嚎着,踉跄后退两步,“那位诺林森小姐走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不管!” 埃莉诺鼓着脸,无理取闹的劲头上来了,“要不是哥哥你醉酒吐到别人靴子上,整个人一点都不得体,奥利维娅小姐肯定是嫌弃你了!”
作为妹妹,她向来享有“无理由向哥哥撒气”的特权。
马利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
“我错了我错了好吧?以后我不去那家酒馆喝酒了……”他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唉,可惜他们家的‘烈火朗姆’……”
“嗯?!” 埃莉诺瞪大眼睛,又举起拳头。
马利特连忙缩了缩脖子,但这一次,埃莉诺的拳头终究没落下去。
她垂下手臂,突然沉默下来。
金发的少女低垂着脑袋,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她突然觉得,这身猎装实在太不淑女了。
粗犷的剪裁、硬挺的皮革、沾满泥土的靴子,和奥利维娅小姐那种优雅矜贵的气质相比,简直像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于是——
“决定了!我要变成和奥利维娅小姐一样的淑女!”
少女的心思转得比风还快,她猛地抬起头,宣布了自己的伟大计划。
“噗……哈哈哈!”
马利特的笑声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豪言壮语,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挤出了泪花。
“我、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当淑女太麻烦了’?”
“闭、闭嘴!马利特!”
埃莉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手攥紧裙摆,抬脚就朝哥哥的小腿踢去。
马利特敏捷地后跳躲开,嘴里怪声怪气的模仿着自己妹妹的话:“当淑女太麻烦了~”
埃莉诺咬牙切齿,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仪式剑。
“锵!”
剑刃出鞘的瞬间,她的动作却僵住了。
原本华美的仪式剑,此刻已经扭曲破碎,剑身上布满焦黑的灼痕和冰晶裂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上午那场战斗的惨烈。
奥利维娅小姐……就是用这样的剑保护我的?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剑身的裂痕,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连一个完整的治疗术式都构建不出的狼狈模样,眼角忽地又湿润前来。
如果……如果我能更强一点……
埃莉诺握紧剑柄,擦了擦眼角,眼神逐渐坚定。
“决定了!” 她猛地抬头,“我要当一名出色的治疗师!”
马利特的笑声又一次响起,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金发,语气里满是调侃。
“哈!怎么,你不是刚刚还说要做淑女……”
出乎意料的是,埃莉诺这次没有反驳。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将破剑收回鞘中:
“反正当淑女和治疗师又不冲突!”
顿了顿,她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心中那片刻的阴霾消失不见。
“不过在这之前嘛——”她一把拽住马利特的袖子,拖着他朝夕阳坠落的方向跑去,“我们去帮维娅小姐挑一柄新剑吧!”
“哈?等等……我没钱,嘶!埃莉诺,别掐我!”
金发的青年呲牙咧嘴的被妹妹拖拽着消失在街头。
当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夜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街道旁的魔力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浮动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维娅静立在裁缝铺的后门前,一动不动。
她垂着眸,手指悬在半空,距离门板仅有寸许,却迟迟没有叩下。
……在犹豫什么?
……在害怕什么?
她自己也不明白。
夜风拂过白发,露出那双熔金色的竖瞳——此刻它们正晦暗不明地闪烁着,倒映着眼前漆黑的宅邸。
窗户没有一丝光亮,厚重的窗帘将内部遮得严严实实。
艾琳……走了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维娅垂下了手臂。
魅魔的金眸缓缓扫过每一扇窗,试图找到一点生命的痕迹——
一盏未熄的灯?一件晾晒的衣物?甚至……一声咳嗽?
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寂。
维娅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跃动的阴影。
你在恐惧什么,奥克塔维安?
心底有个声音冷冷响起。
离开的那一刻,你不是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了吗?
阴影缠绕上她的手腕,如鳞片刮擦着肌肤,绞进肉里,带来细微的刺痛。
艾琳走了也好。
那个从小陪你到大的女仆,还能为你做什么?
她是奥克塔维安的女仆——不是你维娅的。
眼中的阴翳翻腾得愈发剧烈,她猛地攥紧五指,阴影“嗤”地一声被捏碎。
总是这样,维娅,总是这样,奥克塔维安,一想到那个女仆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在意她。”
但魅魔这样轻声对自己说,手掌悬在门前,沉默片刻后,缓缓推开了门。
裁缝铺内一片寂静,只有魅魔的脚步声和桃心尾尖划过地板的细微声响。
她像一缕幽魂般游走在黑暗中,一扇接一扇地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清冷的月光流淌进来,照亮了空荡的房间。
尖角缓缓刺破长发,翅翼如裙摆般垂落。
维娅扯下身上缠绕的绷带,露出其下完好无损的肌肤——那些狰狞的伤口早已自愈,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最终,她停在了地下室门前。
心中翻涌的情绪不知何时已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维娅忽然轻笑起来。
她推开地下室的门——
月光顺着楼梯流淌而下,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
艾琳正坐在简陋的床铺边,怀中抱着熟睡的艾米丽。
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孩的褐发,口中哼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调子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
那首古老的摇篮曲,奥克塔维安也曾经听过。
苍白的魅魔眼眸弯成月弧。
她说。
“我回来了,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