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这根本不是你说放过我就可以放过的！”
到了这一地步，法特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了，“就算你把那批内鬼都杀掉，也无济于事！你在这里每多呆一天，杰弗里斯公爵就会越恐惧！”
作为如今剩下的三个还没有经过推恩法削弱的公爵之一，杰弗里斯公爵不仅只有一个儿子，而且他的领地距离皇都实在是太近了。
正常马车四天，普通策马两天，快马加鞭……一日即可兵临城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为了表现皇帝的大度和自信，公爵领到皇都的要道之间，并没有建立任何要塞。
为什么城堡有点多？
那是这之间的男爵伯爵自己建造的，与皇帝无关，皇帝也没有下达任何旨意。
而把推恩法的最大功臣法特的领地安排与公爵领接壤的要道处，也绝不是为了刺激公爵，更没有任何警告公爵之意……
这便是皇室一直以来的做派。
既要又要。
装模作样。
法特男爵只能尽最大努力消弭公爵家对自己的戒备之心。
如今他更是做好了让公爵看到自己因为谋反而被斩杀的准备。
他不想死？不用他死的办法？
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只要想这么做，只要皇太子来了，他还不死。
皇太子还一直不走。
那公爵就会觉得该死的是自己了。
横竖都是死，那公爵能做的就只有造反！
不造反？
上书请求自削为伯爵？让出公爵领地？
皇帝陛下是那么刻薄寡恩的人吗？
你这是想陷皇帝陛下于不义之地？
你其心可诛！
公爵……只能造反。
只能跳进皇帝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至于公爵造反后，哪些人会因此遭殃，自己的大好儿子会不会陷入危险之中……那就不是皇帝陛下需要担心的事了。
活下来，那就是出色的继承人。
活不下来，那说明也就那样。
最是无情帝王家。
当今陛下就是如此心狠手辣。
所以陛下才成为了帝国有史以来最雄才大略的霸主，让帝国疆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辽阔程度。
如果皇太子想要在这之中活下来，并很好地完成任务，就必须出动黑龙骑士团，与公爵的军队一战……而这，也是这次任务的另一个阴谋。
陛下虽在位超三十载，但依旧身体健朗。
而皇太子这些年南征北战，已立下了不菲的功绩，虽缺乏中上级贵族支持，可单论功绩和名望，放眼天下也只有天青骑士团的钱皮恩侯爵能稳压他一头。
以陛下那多疑，以及换了六任太子的做法……不难想象，他要开始提防皇太子做什么了。
至少，也得打压一下皇太子的势头。
比如让皇太子麾下的黑龙骑士团与公爵军打一场，消耗一下……
尽管早已不在皇太子身边指导，但法特怎会不知自家徒弟在黑龙骑士团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又岂会看不出，没有别的中上级贵族的支持，徒弟唯一能依赖的靠山便只有这来之不易的军权。
所以，他就应该死。
大事化小。
小事化无。
尽管解决公爵的潜在威胁，消耗掉黑龙骑士团的战力，皇太子才能得到这次考验的高评价。
但这种因小失大的事不应该去做。
以最低限度的要求完成任务，壮士断腕，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觉得法特男爵你有点在阴谋诡计和帝王权术的路上走偏了。”
这时，那个金发女仆说话了。
法特没有斥责对方没资格说话，但他非常愤怒。
他不知道皇太子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女仆的，但他能看出，这个金发少女是皇太子改变想法的关键，也是如今实际在左右着局面的隐藏人物。
折服了她，就能改变局面！
“你是想让殿下出战的吧，觉得凭殿下的能力，对付久疏战阵的杰弗里斯公爵也不在话下——”
“我没有这样想，正如你说的，殿下这些年来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所以别说获胜，哪怕是调动黑龙骑士团出击，都会显得他有些恃宠而骄，任意妄为了。”
金发少女摇了摇头，“而且帝国连年征战，已经到了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了，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都应该极力避免才对。”
“哈？”
法特愣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金发少女会支持自己。
等等，不对，这不是支持，而是——
“至于你猜测的情况，的确很有道理，但无论是牺牲你自己，还是逼迫公爵真的谋反的做法，乍看都好像在舆论上没有问题，可那只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各地的贵族，各个大臣都不是蠢人，不可能看不出这之中的意图……这终究还是会显得陛下刻薄寡恩，让大多数人产生兔死狐悲的感觉，更加不利于陛下的统治。”
“至于普通民众，他们就更不关心这些了，他们只知道，自推恩法实施之后，像公爵叛乱所带来的那种内乱彻底消失了……陛下做的就是好，并希望这样的和平今后能继续保持下去。”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陛下针对雷恩殿下的一次考验，如果采取了这两种做法，哪怕成功，也只是无功无过，甚至是比较糟糕的评价……因为如今已经不是推恩法刚实施时的形势了，不需要雷霆手段，也不需要杀鸡儆猴，需要的是怀柔与将推恩法彻底化为历史。”
法特无言以对。
仔细想下来，他好像只在思考权术相关，却没怎么考虑如今的经济和局势……简单来说，就是他的格局低了。
眼前的金发少女想的却是整个国家。
军事、经济、政治、民众、贵族、皇权……在她看来都是密不可分，都不是单独分开来分析的东西。
“在这里，就不得不批评一下男爵大人，你如果是贪赃枉法、滥用职权、不知进退的人物，那陛下早就把你杀了来安抚贵族了。”
法特身躯微震。
“可你太惜身了，太想活下去了，陛下也的确是要给那些公爵后裔一个交代的，但他又不想因此导致天下贤才心生畏惧，再也不敢进言。”
金发少女说这话时看了皇太子一眼，“所以，接下来只能请你‘死亡’了……如果我没猜错，伯爵大人你的任务，仅是记录下所见到的一切对吧？”
“没错。”芒腾说。
“殿下，你确定要这么做，对吧？”金发少女回过头。
“没错。”皇太子依旧坚决。
“那么，伯爵大人，请把这一切都记下来。”
“不，你们疯了吗？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种份上吗？”
法特声音沙哑道，“你们知道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多难吗？”
“并不难，时势已经改变了，他们当初没有造反，现在再做便只有死路一条，想要活下来，他们就必须壮士断腕，断尾求生。”金发少女说，“再说，殿下也想在你和陛下面前取得更好的成绩，对吗？”
悄然把某个老家伙从心中排除掉，雷恩静静地看着事到如今还在为自己担心，宛如父亲一般为自己考量的中年男子，温柔一笑：
“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