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的“清晨”,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灰暗。顾子川与苏凝嫣在沉默而警惕的氛围中,离开了昨夜休憩的石碑群,继续向着遗迹深处那灵气愈发混乱磅礴的核心区域前行。
苏凝嫣依旧扮演着温顺的“柳烟”,偶尔会指着一些奇特的地貌或残留的禁制痕迹,用看似天真的语气询问顾子川的看法,实则暗含试探。顾子川则惜字如金,只做必要的回应,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感知环境和规划路线上。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片骨林时,前方隐约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和灵力碰撞的波动。
顾子川立刻停下脚步,示意“柳烟”噤声。两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一片巨大肋骨化石的阴影后,向外望去。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地面铺着残破的巨大石板,广场尽头矗立着一座坍塌了大半、却依然能看出昔日宏伟轮廓的宫殿废墟。此刻,广场上正对峙着两拨人马。
一方,清一色的雪白剑袍,领口袖口绣着银色剑形云纹,气息锋锐逼人——正是上三宗之首,剑宗弟子!人数约有七八人,个个修为不俗,最低也是筑基后期,更有两人达到了结丹中期!
而另一方,则是数名身着各色纱裙、体态婀娜的合欢宗女修!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姣好、气质略显成熟的女子,修为在结丹初期,此刻她脸色含煞,显然极为愤怒。她身后的几名女修则显得有些紧张,修为多在筑基中后期。
剑宗为首的一名青年,面容倨傲,眼神轻蔑,正用手指着那为首的合欢宗女修,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此地乃我剑宗率先发现,内蕴剑意传承!识相的,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开!否则,休怪我剑宗弟子剑下无情!”
“萧辰!你休要欺人太甚!”那为首的合欢宗女修怒斥道,“此地明明是我合欢宗弟子先到!这处‘幻音殿’的传承与我合欢宗音律之道契合,何时成了你剑宗之物?就凭你们剑宗势大,背后有皇室支持,便要强取豪夺吗?”
“哼!强取豪夺?”被称作萧辰的倨傲青年——正是剑宗圣子萧辰——冷笑一声,周身散发出结丹后期的强大威压,虽有些虚浮不定,却依旧压迫感十足,“机缘宝物,有能者居之!就凭你们这几个只会搔首弄姿、魅惑人心的妖女,也配染指此等传承?再不滚,就别怪本圣子不客气了!”他身后的剑宗弟子纷纷拔剑,剑鸣铮铮,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合欢宗的女修们被这威压和杀气逼得脸色发白,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多为长绫、铃铛、玉箫等),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阴影处,顾子川眉头紧锁。剑宗行事霸道,他早有耳闻,但亲眼所见,依旧让人心生反感。尤其是那萧辰,言语刻薄,视合欢宗弟子如草芥,毫无大派圣子的气度风范。
而他身边的“柳烟”,身体则瞬间绷紧!虽然隔着伪装,顾子川也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怒火从她身上升腾而起!那双看似柔弱的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地盯着广场上趾高气扬的萧辰和那些剑宗弟子。师妹们被如此欺辱,她身为圣女,却因伪装不能出手相救,这种憋屈感让她几乎要冲破伪装!
“那个穿得最花哨、说话最臭的,就是剑宗圣子萧辰?”顾子川为了缓解“柳烟”的情绪,也为了转移注意力,低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柳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声音带着压抑的冰冷和不屑:“就是他!一个徒有虚名的药罐子!仗着剑宗资源堆砌,丹药当饭吃,才勉强堆到结丹后期。灵力虚浮,根基不稳,论真实战力,恐怕连我们宗内一些结丹中期的师姐都比不上!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她对萧辰的鄙夷毫不掩饰。
“哦?”顾子川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萧辰那略显苍白、带着一丝纵欲过度痕迹的脸,以及那虽然强大却不够凝实的灵力波动,心中了然。“那剑宗圣女呢?”他状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
“柳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既有忌惮,也有一丝同为天之骄女的微妙认同:“夏清梨……那才是真正的怪物!她的修为是实打实修炼出来的,结丹期巅峰,根基浑厚得吓人!一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同辈之中难觅敌手!若是她在此地……哼!”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若是夏清梨在,剑宗弟子绝不会如此嚣张跋扈,萧辰也绝不敢如此放肆。
就在广场上双方灵力激荡,即将动手的刹那——
“柳烟”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极其隐蔽地掐动了一个法诀,一道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神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精准地传递到那位为首的合欢宗女修识海之中。
那女修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顾子川和“柳烟”藏身的方向,随即迅速收敛情绪。
“姐妹们!”她突然高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镇定,“剑宗势大,我们……暂且退避!不与疯狗一般见识!此地传承……哼,有德者居之,未必就属于他们剑宗!我们走!”她语气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他合欢宗女修虽然不解,但见师姐发话,又忌惮剑宗的实力,只得愤愤地收起法器,跟着她快速后退。
萧辰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算你们识相!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身后的剑宗弟子也发出阵阵哄笑。
然而,就在合欢宗众人即将退入废墟阴影中时,其中一名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女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子川和“柳烟”藏身的骨化石方向。她的视线与“柳烟”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柳烟”极其隐晦地对她做了一个微小的手势——食指在唇边轻轻划过。
那女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激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迅速跟上队伍,消失在废墟深处。
顾子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这“柳烟”果然在合欢宗地位不低!刚才那手势,明显是某种只有她们内部才懂的暗号。她不仅成功阻止了冲突,还向同门传递了某种信息。这让他心中的警惕更添一层。
“走吧。”顾子川不愿在此地多留,以免被剑宗的人发现,低声对“柳烟”说道。
“柳烟”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广场上嚣张的萧辰等人,转身跟着顾子川,悄无声息地绕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继续朝着遗迹更深处进发。
绕过剑宗与合欢宗对峙的广场区域,两人深入一片更加荒芜、能量波动也更为狂暴的区域。这里的地面不再是暗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布满了扭曲的裂缝,裂缝中不时喷涌出灼热的气流和刺鼻的硫磺烟雾。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山体如同狰狞的獠牙耸立着,天空中的灰暗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顾子川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感觉到自己那破碎的天灵根有很强的波动,那股源自遗迹核心的混乱灵气,在前方某个点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浓度!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阴阳二气交织的奇异波动,隐隐约约地传来!
阴阳珠!一定是它!
希望如同火焰般在顾子川心中猛烈燃烧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忍着激动,加快了脚步。
“柳烟”也感知到了那股奇异的波动,她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炽热和志在必得的光芒。她不动声色地跟在顾子川身后,全身灵力悄然运转,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两人攀上一座陡峭的、布满锋利碎石的黑色山脊。当他们的视线越过山脊,望向下方那片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环形盆地时——
天地骤变!
只见盆地中央,一道直径数十丈的巨大光柱冲天而起!光柱并非单一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流转、不断交融变幻的黑白二色!黑色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白色纯净无瑕,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两种截然相反、却又浑然一体的光芒,在光柱中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阴阳鱼,缓缓游动,散发出玄奥莫测、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
光柱直刺铅灰色的苍穹,搅动风云,将周围的混乱灵气都强行排开!一股苍茫、古老、却又蕴含着无尽生灭造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