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后,碎云剑的青光在云层间拖曳出一道疲惫的轨迹,顾子川立于剑上,罡风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带走了最后一丝离开青云城时的微凉。御剑数日,体内的灵力几近干涸,每一次催动飞剑,灵根深处那道狰狞的裂痕都隐隐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提醒着灵力快要枯竭。
前方,地平线尽头,一道深灰色的巨影拔地而起,沉默而威严地切割着天地。随着距离拉近,那巨影的轮廓越发清晰——是城墙!比青云城高出数倍不止的城墙,如同沉睡的太古巨龙盘踞在大地之上。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得严丝合缝,岁月在其表面留下了风霜侵蚀的斑驳痕迹,却无损其巍峨。阳光艰难地攀上墙头,在垛口处投下锯齿状的阴影,城墙顶端,绣着狰狞玄鸟图腾的皇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皇城!
顾子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操控碎云剑缓缓降低高度。离地尚有数丈,他便感到一股强大的禁空法阵之力弥漫在城墙外围,无形的力场如同粘稠的泥沼,极大地阻碍着飞行。他果断收剑落地,脚踏实地的那一刻,长途奔波的疲惫感混合着对未知巨城的敬畏,沉沉地压上肩头。
巨大的城门洞开。穿过那厚重门洞的阴影,喧嚣的声浪混杂着各种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数辆马车并行的街道,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街道两旁,楼宇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朱漆的廊柱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三层、四层甚至更高的酒楼商铺鳞次栉比,悬挂着各色幌子和巨大的招牌。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刚出炉面点的甜香,炙烤灵兽肉的油脂焦香,药铺里飘出的浓郁药草苦味,胭脂水粉的腻香,还有汗味、牲畜的膻味、尘土的气息……种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躁动的“皇城味道”。
人潮涌动,摩肩接踵。锦衣华服的贵人乘坐着装饰华丽的兽车辘辘驶过,拉车的异兽打着响鼻,趾高气扬;挑着担子吆喝的小贩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背负长剑、气息或凌厉或沉稳的修士比比皆是,他们穿着各色宗门服饰,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悠闲踱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更有许多衣着普通的凡人,脸上带着皇城居民特有的、混杂着精明与些许傲然的神情。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孩童嬉闹声、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声……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嘈杂洪流。
顾子川如同一条误入巨鲸腹中的小鱼,有些茫然地站在街口。青云城的“繁华”与眼前景象相比,简直如同乡野村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个干瘪的储物袋——里面仅存的几块下品灵石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脆响。
“得先找个落脚地,再想办法弄点灵石。” 他喃喃自语,声音瞬间被周围的喧闹吞噬。
他沿着主街寻找着招工的店铺。一家气派的酒楼门口立着招护卫的牌子。顾子川整理了一下略显风尘的衣袍,走上前询问柜台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掌柜。
“掌柜的,请问护卫还招人吗?”
掌柜眼皮都没抬,用笔杆子指了指旁边的木牌,上面写着:“护卫,需筑基期以上修为,身家清白,有经验者优先。”
顾子川心下一沉,还是开口:“在下结丹期,不知……”
“结丹期?” 掌柜终于抬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了一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小兄弟,不是我看轻你。你觉得结丹期的修士哪个不是大宗门出来的,会为了那几块灵石来我这应聘,快走快走。” 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
顾子川脸色微红,抿了抿唇,转身离开。确实,他这副穷酸样子,说自己是结丹期,感觉好假啊。
他又转到城西一个挂着“铁狼佣兵团”招牌的简陋铺面。里面人声鼎沸,粗豪的汉子们围着一块巨大的任务板指指点点。任务板上贴满了各色兽皮纸,大多是猎杀低阶妖兽、护送商队、采集特定药草等。
他原本也想去应聘,但又被拒绝。
他有些不甘地走到一个门面不大、光线昏暗的当铺前。柜台很高,只露出一个戴着瓜皮帽、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老掌柜的上半张脸。
“掌柜,看看这几样能当多少?” 顾子川掏出储物袋里仅有的几样东西:两株年份普通的止血草,一块拳头大小、灵力驳杂的赤铁矿,还有一枚他早期炼制的、品质很一般的“回气丹”。
老掌柜慢悠悠地拿起赤铁矿掂了掂,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止血草,最后捏着那颗回气丹对着昏黄的油灯看了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止血草,年份浅,药力稀,两株算你一块碎灵(劣质灵石碎块,价值远低于下品灵石)。赤铁矿,杂质太多,提炼费工夫,给你半块下品灵石。这丹药嘛……” 他拉长了调子,“丹毒未净,火候也差,勉强算你一块碎灵。总共,一块下品灵石加两块碎灵。” 老掌柜的声音平板无波,报出的价格却让顾子川心头一凉。这比他预想的低了至少一半!
“掌柜,这赤铁矿虽含杂质,但分量不小。止血草也是刚采不久,药力尚存。这价格……”
“爱当不当。” 老掌柜眼皮一耷拉,随手把东西推回柜台边缘,“就这个价。皇城里,你这种货色,有的是人送来。”
一股闷气堵在胸口。顾子川默默收起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出当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口袋里的灵石,连住一晚最差的客栈都撑不了两天了。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眼前依旧川流不息、光鲜亮丽的街道,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和生存的紧迫感沉沉压来。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兴奋的议论。许多人正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