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剑的剑尖,冰凉刺骨,精准地悬停于喉前一寸。那凝聚的剑意并非狂暴,却更为致命,如同极地深寒,能瞬间冻结血液与神魂。顾子川全身肌肉紧绷,瞳孔因生死一线的惊悸而收缩,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尤其还是来自他名义上新婚妻子的手中。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因剑气的压迫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公主殿下……有何疑问,但问无妨。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努力让眼神显得坦诚,尽管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夏清梨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映照着跳动的烛光,却无半分暖意。她持剑的手稳如磐石,声音清冷平稳,吐出第一个问题:
“第一,你的根脚。你究竟出身何门何派?为何要隐匿真实身份,以云剑门之名参赛?混入皇城,意欲何为?”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
顾子川心中念头急转,知道此刻任何虚与委蛇都可能招致雷霆一击。他深吸一口气,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沉声道:“回殿下,在下并非存心隐瞒,更无敌意。我乃青云门弟子,顾子川,此事千真万确。隐匿身份,实属无奈之举,只为自保,免生事端。”
“青云门?” 夏清梨眼眸微眯,剑尖的寒意似乎更盛一分,“据本宫所知,青云山门已于月前被魔教覆灭,鸡犬不留。你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又如何证明你非魔教奸细,借此身份潜入皇城行不轨之事?”
“我怕!” 顾子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悲愤和痛楚,“我怕皇城之中,亦有魔教耳目!我怕身份暴露,会引来无休止的追杀和灭口!青云门只剩我寥寥数人苟延残喘,我不能再轻易折损!此乃其一!”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其二,青云门之仇,不共戴天!我需借此机会接近皇室,借助力量,查明真相,以血还血!若早早暴露,打草惊蛇,一切皆休!”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探手入怀(动作缓慢,以免引起误会),取出了那枚古朴的青云令,双手奉上:“此乃我青云门掌门信物,世代相传!其材质特殊,内有历代掌门神识烙印,绝无仿造可能!公主殿下神通广大,见识非凡,一验便知真伪!”
夏清梨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神识微微扫过。令牌上那沧桑古老的气息、蕴含的微弱却纯正的青云道韵,以及那独特的、无法作伪的神识印记,让她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沉默了片刻,持剑的右手缓缓垂下。游龙剑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吟,化作一道冰蓝色流光,缩回她宽大的袖中,仿佛从未出现。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剑意,并未完全散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了青云令。指尖冰凉,触碰到顾子川的手掌时,让他微微一颤。她仔细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信息,良久,才将令牌递还给他。
“好,本宫暂信你身份。” 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但周围的杀意已然敛去,“第二问,青云门……究竟是如何被灭的?详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这个问题,关乎重大,也关乎她对其人其行的判断。
顾子川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几乎要溢出眼眶。他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极其压抑、仿佛每个字都沾着血泪的声音缓缓道:
“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和屠杀……” 他闭上眼,那夜惨烈的景象仿佛又在眼前重现,“他们……魔教的杂碎……买通了个别败类,在我门大庆之日的灵酒中,下了极其阴毒的‘噬魂蛊’!”
“蛊毒发作,同门师兄弟……瞬间神智尽失,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他们……他们挥舞着平日一起练剑、一起谈笑的兵刃,疯狂地砍向身边的至亲好友!师尊……师叔……为了护住我们这些年轻弟子,力战而……亡……” 他的声音哽咽,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夏清梨静静地听着,冰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那你呢?” 她追问,语气依旧冷静,“你为何能幸免?据本宫所知,噬魂蛊无形无质,混入灵酒,极难察觉,修为越高,中毒越深。你当时在何处?”
顾子川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的惨笑:“我?我当时……正被关押在宗门戒律堂的地底水牢之中。罪名是……私通魔教,背叛宗门。”
夏清梨眉梢微挑,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原来如此。” 夏清梨微微颔首,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但据我剑宗事后勘查现场传回的情报,部分青云弟子并非死于刀剑外伤,而是……神魂俱灭,身上无半点伤痕,仿佛被某种极其霸道的力量直接抹去了魂魄。此事,你可知晓?”
顾子川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最深的痛处和罪孽。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良久,才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承认:“……我知道。”
“因为……”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决绝,“那些人……就是我杀的!”
即使以夏清梨的心境,听到这个答案,瞳孔也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洞房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为……何?”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为何?!” 顾子川的情绪仿佛终于崩溃,他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如同困兽,“因为我别无选择!那些被蛊虫控制的师兄弟,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他们变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水牢被攻破,他们冲了出来!不止是宗门内!他们还要冲出山门,冲向山下的青云城!”
他的眼睛赤红,仿佛又看到了那绝望的一幕:“青云城内!有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有看着我们长大的街坊邻居!有嗷嗷待哺的孩童!如果让那些被控制的师兄弟冲进去……那就是一场炼狱!一场由我们青云门亲手造成的炼狱!”
他死死盯着夏清梨,仿佛在寻求理解,又像是在对自己咆哮:“我难道想吗?!那是看着我长大的师兄!那是一起偷酒喝的师弟!可我没办法救他们!蛊毒已深,药石无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造成更大的灾难之前……让他们解脱!用最快速、最没有痛苦的方式……送他们往生!”
巨大的痛苦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剧烈地喘息着,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混合着掌心的血迹,砸落在华贵的地毯上。
“我辈修士……斩妖除魔,护卫苍生……这是师尊……从小教导我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一种砸地有声的、泣血般的坚定,“苍生无辜!若代价是我的双手沾满同门的血,是我的灵魂永坠地狱……那我……认了!”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悲壮。
洞房内,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