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隔绝开来。
夏清梨松开拉着顾子川手腕的手,转过身,一双清冷的眸子带着明显的不悦,审视着他:“顾子川,你需得记住。即便你我之间有约定,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在外人眼中,我们便是一体。你方才与七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若被有心人看去,编排驸马与小姨子不清不楚,你让本宫的颜面置于何地?让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和责备,但比起昨日的纯粹威压,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在意?
顾子川自知理亏,连忙躬身道:“公主息怒,是在下考虑不周。七公主殿下心性单纯活泼,并无他意,但我日后定会注意分寸,保持距离。”
夏清梨见他态度诚恳,脸色稍霁,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本宫那七妹自幼被宠坏了,最是调皮,没什么规矩。她今日既然缠上你要学修炼,你便随意指点她一二,打发她便是,否则她定然没完没了,反倒更惹麻烦。”
“是,子川明白。”顾子川应下。心中却想,那位七公主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夏清梨走到窗边的梨花木椅前坐下,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她抬手示意顾子川也坐。
“本宫今日回剑宗,一是将阴阳珠被魔教夺走之事禀明了师尊,宗门上下皆惊,已加派人手追查魔教踪迹。”她顿了顿,继续道,“其二,我便动用了些关系,暗中查了那丽妃的底细。”
顾子川精神一振:“可有发现?”
夏清梨却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挫败:“怪就怪在这里。明面上的档案履历干净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家世清白,小官之女,选秀入宫,因容貌出众、性情温婉渐得圣心,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与魔教或是其他势力有牵连的痕迹。”
顾子川闻言,并未失望,反而沉吟道:“如此干净,反倒不正常。公主请想,那人处心积虑欲毁您道基,甚至可能危及性命,所图必然极大。丽妃与您并无直接的利害冲突,她即便圣眷正浓,谋害一位深受器重、且与剑宗关系匪浅的公主,对她又有何好处?风险远大于收益。”
“你的意思是?”夏清梨蹙眉。
“丽妃,很可能只是一枚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顾子川目光锐利起来,“甚至她自己都未必清楚全部真相。真正的执棋者,还深深隐藏在幕后。”
“幕后之人?”夏清梨纤指微微收紧,“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谋害一国公主?”
“这只是我的猜测,”顾子川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凛冽,“但结合阴阳珠被盗之事,最大的可能,便是魔教!”
“魔教?”夏清梨瞳孔微缩。
“不错。公主请想,魔教蛰伏三十年,如今蠢蠢欲动,先是夺走关乎正道气运的阴阳珠,下一步会是什么?”顾子川分析道,“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等待正道再次联合。为确保东征胜利,他们势必会千方百计地削弱正道力量。而摧毁正道未来的中坚力量,无疑是代价最小、效果最显著的手段。”
他看向夏清梨,眼神凝重:“公主您天赋绝伦,身负玄阴之体,是剑宗乃至整个正道年轻一代最耀眼的新星,极有可能在未来扛起对抗魔教的大旗。若能将您扼杀在元婴之前,对正道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此为其一。”
“其二,三十年前魔教东征,皇室虽未直接参战,但暗中提供的资源和支持不容小觑。若陛下最器重、与剑宗关系最密切的您遭遇不测,无论是对陛下精神的打击,还是对皇室与正道联盟关系的离间,都大有裨益。一石二鸟,魔教何乐而不为?”
夏清梨听完,豁然开朗,背后却升起一股寒意:“所以,丽妃很可能是被魔教暗中控制或利用,借她之手行此毒计?”
“极有可能。”顾子川点头,“但这终究是猜测,我们需要证据。”
夏清梨沉吟片刻,扬声道:“晚吟!”
侍女江晚吟应声推门而入:“公主有何吩咐?”
“传令给剑宗安排在宫中的暗卫,让他们动用一切手段,盯紧丽妃的一举一动。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饮食起居,有任何异常,立刻向我禀报!”夏清梨下令,语气果决。
“是!”江晚吟领命,迅速退下安排。
殿内再次剩下两人。夏清梨看向顾子川:“如此,可能找到证据?”
顾子川却摇了摇头:“盯紧丽妃是必要的,但恐怕难以找到直接证据。下毒之事已过,她若有问题,此刻必然更加警惕,短时间内绝不会再与幕后之人联系。我们需要更直接的突破口。”
“可合卺酒的相关人等,定然早已被处理干净了。”夏清梨蹙眉。
“是啊……”顾子川也有些沮丧。
夏清梨又有些愁闷的说道:“最近父皇也总是倦怠无力,上朝时也时常走神,太医院看了多次,只说是操劳过度,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却不见好转。而且……”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我听贴身伺候的太监说,父皇几乎夜夜都宿在丽妃宫中,就连母后那里也去得少了。那丽妃……仿佛有什么魔力,让父皇对她极为依恋。”
顾子川眼中精光一闪:“陛下龙体突然有恙,又独宠一位新晋妃子,这本身就不寻常。公主,您不觉得这时间点,与丽妃得宠、以及她可能被魔教利用的时间,太过巧合了吗?”
夏清梨猛地站起身,脸色微变:“你是说……父皇他可能也……”
“未必是下毒,但魔教手段诡谲,未必没有控制人心或是侵蚀精气之法!”顾子川语气沉重,“公主,我认为,我们或许应该想办法潜入丽妃的寝宫一探!”
“什么?你疯了!”夏清梨失声,凤眸圆睁,“丽妃寝宫守卫森严,更是父皇常去之地!私闯妃嫔宫苑,乃是死罪!一旦被发现,谁也保不住你!”
“我知道危险。”顾子川目光坚定,“但这是目前最快、最可能找到线索的方法。丽妃若真有问题,她的寝宫里很可能藏有与魔教联络的证据,甚至是对陛下不利的东西!进去探查,或许有风险,但不去,我们就永远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下一次,对方未必还会失手!”
夏清梨沉默了。她紧抿着唇,在房中踱了几步。顾子川的话句句在理,但其中的风险让她心惊肉跳。她看向顾子川,他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为达目的不惜冒险的执拗和认真。
“你……”她声音有些干涩,“这么做,值得吗?万一失手,可是万劫不复。”
顾子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锐气和承诺的重量:“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既答应了与公主结盟,追查真相,自然要尽力而为。答应的事,总要尽力去做到。哪怕希望渺茫,也好过坐以待毙。”
他看着夏清梨,眼神清澈而坚定:“更何况,此事关乎陛下安危,关乎正道大局,于公于私,我都不能退缩。”
夏清梨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和勇气,心湖仿佛被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一种陌生的、微暖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扭捏:
“那…那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但切记,万事小心!本宫……本宫可不会去救你!到时候你要是被发现了,别指望本宫会承认与你有关系!”她说完,像是怕被看到脸上的不自然,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径直出去了。
顾子川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听着那色厉内荏的警告,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位公主殿下,似乎也并非表面那般冰冷不近人情。
他收敛心神,将夜探丽妃宫的打算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转身朝厨房走去,打算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而离开的夏清梨,走在廊下,指尖不经意地抚过方才握过他手腕的手,耳根微微泛红,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