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玲珑殿的范围，两人身形如烟，在夜色笼罩的宫阙楼阁间疾行，避过几队巡逻的侍卫，最终来到皇宫深处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前。
院门古朴，上书“问天阁”三字。此处不似别处宫殿那般灯火通明，只檐下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透着一股沉静超然的气息。
夏清梨上前，轻轻叩响门环。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朴素道袍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看到门外的夏清梨和顾子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慈和的笑意。
“原来是公主殿下和驸马爷驾临。”国师声音温和，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稳，“如此深夜前来，必有要事。外面风凉，快请进来说话。”他侧身让开通道，举止从容，并无多少君臣间的拘谨。
“深夜叨扰国师清修，实属不得已，还请国师见谅。”夏清梨拱手行礼，语气恭敬。顾子川也紧随其后行礼。
“公主言重了。老朽这把老骨头还能为殿下分忧，是分内之事。”国师微笑着引二人入内。
院内陈设简雅，药香与书香混合，沁人心脾。正堂之中，四壁皆书，竹简玉册堆叠有序，显得宁静而深邃。
三人落座，不及寒暄，夏清梨便直接说明来意：“国师，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请您帮忙检验一物。”她示意顾子川。
顾子川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心包裹的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一小截暗红色的残香，双手奉上：“国师，请看此香。”
国师接过，并未立即查看，而是先看向夏清梨。
夏清梨继续道：“我们怀疑此香有异，或许与近来宫中一些异常之事有关，恳请国师帮忙查验，此香究竟是何成分，又有何作用？”
国师闻言，神色凝重了几分，点头道：“既是公主所托，老朽自当尽力。二位请在此稍候片刻。”他拿起那截香，起身走进了内室的一间静修丹房。
堂内只剩下顾子川与夏清梨二人。等待间，顾子川目光扫过四周那浩如烟海的书籍，不禁低声感叹：“国师此处，真是典籍瀚海。”
夏清梨也压低声音道：“国师辅佐过三代帝王，学识渊博，尤精药理星象与修行之法。如今年事已高，早已向父皇请辞，只在这问天阁中清修度日，若非重大事宜，极少过问俗务。便是父皇亲至，也对他礼敬有加。”
顾子川暗暗咋舌，这位看似平凡的老者，竟是如此一位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就在两人暗自焦灼之际，内室的门帘被掀开，国师走了出来。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截香，眉头紧锁，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公主，驸马爷，”他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此香名为‘迷魂香’，乃是一种极为阴损歹毒之物！”
“迷魂香？”夏清梨心中一紧。
“不错。”国师将香放在桌上，指尖点着它，“此香燃烧时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但若长期吸入，会逐渐侵蚀人的神智，令人精神恍惚，易于操控，并对这香气产生一种病态的依赖。同时，它还会暗中损耗人的精气本源，使人外表看似无恙，内里却日渐虚空，体弱神疲，最终……恐会油尽灯枯！”
“什么？！”夏清梨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眼中迸发出惊怒交加的光芒，“她……那妖妃！她竟敢用如此阴毒之物谋害父皇！难怪父皇近来……”
顾子川也是心头巨震，没想到这香如此厉害，竟是直接针对皇帝陛下！
国师面色凝重地问道：“公主，此香……你们从何得来？”
夏清梨强压怒火，寒声道：“正是从那位新晋得宠的丽妃宫中所得！”
国师闻言，抚须长叹，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果然是她……老朽此前观其面相气息，便觉隐隐有股邪媚之气，不似正道，奈何并无实证。没想到，她竟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国师可知此香来源？”顾子川追问道。
国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香炼制手法诡谲，所用材料许多都非中土所产，带着一股浓郁的西域邪异气息。老朽可以断定，它绝非出自中原正道之手，极可能来源于……西部之地。”
“魔教！”顾子川与夏清梨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这与魔教有何干系？”国师疑惑地看向二人，“难道西域魔教，又有死灰复燃之势？”
夏清梨深吸一口气，将阴阳珠被夺、自己大婚之夜被下媚毒、以及两人对魔教阴谋的猜测，简要地向国师说了一遍。
国师听罢，久久不语，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阴阳珠失，魔教再现，竟还将手伸入了宫廷之内……看来，三十年前的浩劫又将重演，中原大地，难免再起烽烟了。唉，苦的终究是天下苍生啊……”
殿内气氛一时沉重无比。
又稍坐片刻，请教了一些关于迷魂香特性及防范之事后，夏清梨与顾子川起身告辞。国师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口，再三叮嘱万事小心。
离开问天阁，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阴霾与愤怒。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夏清梨侧头看向顾子川，不知不觉间，已开始习惯征询他的意见。
“等。”顾子川目光沉静，望向揽月阁的方向。
“等？”夏清梨蹙眉，“为何要等？既然已知那妖妃用毒香谋害父皇，我们应立即禀明父皇……”
“不可。”顾子川摇头打断她，“我们依旧没有铁证。这截香是我们暗中取来，无法明言来源。丽妃大可矢口否认，反咬我们栽赃陷害。到时打草惊蛇，她背后若真是魔教，必然会切断所有联系，隐藏得更深，我们再想追查就难了。”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既然这香需要长期使用，且非中土之物，那丽妃手中存量必然有限，或用完之后，必定需要与宫外联系补充。我们如今已知晓此香特性与来源，只需耐心布控，死死盯住玲珑殿和她的一切动向。等她再次行动，去取香或与外界联系时，便是人赃并获，顺藤摸瓜，将其背后势力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夏清梨听完，眼中闪过恍然与赞许之色，原本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算计起人来，倒还挺在行。”
顾子川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哪是算计，只是……凡事总得多想几步。毕竟对手是狡猾的魔教。”
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夏清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许。两人之间的气氛，在经历了紧张的夜探和沉重的发现后，竟难得地缓和下来。
月色下，两人并肩而行，低声商议着后续的布置，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路有说有笑，竟是很快便回到了公主府。仿佛那条充满危机的宫道，也因为有了同行之人，而不再那么漫长和冰冷。
只是，他们都清楚，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汹涌。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