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驸马府,气氛降到了冰点。
夏清梨一路无言,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将空气冻结。一进府门,她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将那满院的月色和某个不知所措的男人彻底隔绝在外。
顾子川独自站在清冷的庭院中,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今夜之事,确实是他理亏。
侍女江晚吟悄步走近,看着自家驸马爷这副窘迫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低声问道:“驸马爷……您,您这是怎么惹殿下生这么大的气啊?您……您怎么能真去那种地方呢?”
顾子川挠了挠头,一脸懊悔:“晚吟姐,我……我事先也不知那是那种地方,只当是寻常酒楼应酬。去了才发现不对,想走却被他们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江晚吟看着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我听说……那里的姑娘可是皇城一绝,我看子川弟弟你……刚才似乎也没那么坚决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趣。
“绝对没有!”顾子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矢口否认,脸色涨得通红,“我一直在推拒!是她们……她们非要……”
看着他急赤白脸解释的模样,江晚吟忍不住掩嘴轻笑,也不再逗他,正色道:“好了好了,我相信子川弟弟。不过殿下正在气头上,驸马爷您还是赶紧去赔个不是吧。女儿家嘛,总是要哄的。”
顾子川叹了口气,自知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一步步挪到公主寝宫门外。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夏清梨那依旧带着浓浓幽怨和冷意的声音:“……进来。”
顾子川推门而入。
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光线柔和。夏清梨已然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寝衣,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卸去了平日繁复的钗环和冰冷的戒备,竟显出一种难得的柔弱与慵懒。只是那双美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清晰地写着“我不高兴”、“我很委屈”、“快来哄我”。
“哟~这不是我们顾大驸马吗?”夏清梨率先开口,声音里醋意弥漫,带着刺人的嘲讽,“怎么?是外面的野花不够香,又来找家里还有我这朵不起眼的家花了?”
顾子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躬身,态度诚恳:“公主息怒,子川特来向公主赔罪。”
“赔罪?”夏清梨挑眉,抛出了一个足以让天下男子闻风丧胆的世纪难题,“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哪儿了?”
“……”顾子川直接被问懵了,大脑飞速运转,迟疑着回答道,“我……我不该轻信他人,不该去那种腌臜之地,让公主担心,更让公主……蒙羞了。”
他自以为回答得足够诚恳,涵盖了所有错误点。
谁知夏清梨听完,非但没有消气,反而像是更恼火了,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看来你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真正错在哪里了!出去!”
顾子川彻底愣住了,一脸茫然加无辜:“啊?公主……我……”他仔细回想,难道错的不就是去了青楼吗?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错误?
他试探着又问:“是……是子川今日行为鲁莽,让公主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夏清梨看着他这副榆木疙瘩完全不开窍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心里早已将顾子川骂了一万遍:“笨蛋!木头!蠢货!认错就只会嘴上说说吗?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说点好听的不会吗?!真是气死本宫了!”
但这些话,以她高傲的性子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她只能继续用那双幽怨至极的眼睛瞪着顾子川,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顾子川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搞不懂自己到底还错在何处。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
最终,夏清梨像是彻底放弃了,无比心累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失望:“罢了罢了……本宫乏了,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顾子川如蒙大赦,又觉得似乎不该如此,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那……公主好生休息,子川告退。”说完,有些失落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他绝对想不到,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那位在人前永远清冷高贵、威严不可侵犯的冰山公主,竟然猛地扑到床上,抱起柔软的锦枕,用自己的小拳头泄愤似的狠狠捶了好几下!
“顾子川!你这个大木头!大笨蛋!大蠢货!”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羞恼和委屈,“认错是这么认的吗?一点诚意都没有!最起码的……最起码的……上来抱抱我安慰一下啊……说句‘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会死啊……”
想到“抱抱”这个画面,夏清梨自己的脸颊先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抹红晕,她把发烫的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夏清梨!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不知羞!怎么能想那么……那么变态的事情……”
可是,越是压抑,顾子川的身影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今日为自己挺身而出、剑拦圣驾的决绝;他在问天阁前沉稳分析的模样;甚至刚才那副傻乎乎认错、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笨拙样子……都挥之不去。
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望着床顶的纱幔,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是生气,又是委屈,隐隐的,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掺杂其中。他那么笨,却好像……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想着想着,连日来的紧张、疲惫和今夜的情绪大起大落一同袭来,公主抱着那个被她当成某人的枕头,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了。
唇角,还依稀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睡梦中悄然放松的心防,已然昭示着某些情感正在悄然变质。那座万年冰封的心湖,或许真的开始为那个“榆木疙瘩”而松动了。
至于我们那位“榆木疙瘩”驸马爷,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偏房的屋顶上,对着皎洁的月亮,一个头比两个大,唉声叹气,百思不得其解女人心为何能比师尊留下的最深奥的功法口诀还要难懂。
最后,他只能将所有烦闷化作一声长叹,摇摇头,盘膝坐下,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
唯有力量,或许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无论是血海深仇,还是……眼前这比仇家更难琢磨的公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