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御剑离去的光芒尚未在天边彻底消散,顾子川脸上强撑的温和笑意便瞬间冰消瓦解,化为一片沉重的决绝与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回那间充满了两人共同回忆的寝宫。殿内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清冷的馨香,梳妆台上摆放着她常用的首饰,床榻上锦被凌乱,仿佛她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拉扯着他的心,几乎要动摇他刚刚下定的决心。
顾子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提笔。
笔尖悬停片刻,最终落下。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带着无尽的愧疚与不得已的决绝。
清梨公主殿下亲启:
见字如晤。
提笔至此,子川心中愧疚万分。此番不辞而别,实非子川所愿,然身负血海深仇,师门百余冤魂日夜泣诉,此乃子川此生无法推卸之重责。公主之道,在剑指苍穹,问鼎仙途;子川之道,在踏血前行,了却恩怨。你我之道,终究殊途,难以长久同行。
驸马府中数月,承蒙公主厚爱,子川感念于心,永世难忘。然温乡虽暖,非吾久留之地;情意虽重,难抵血仇之深。今日一别,山高水长,还望公主勿念勿寻。大道当前,望公主专心突破,早证元婴,光耀剑宗。
子川此行,前路未卜,生死难料。若有缘,他日或能再见;若无缘,便请公主……忘了子川吧。
珍重。
负罪人:顾子川 泣笔
搁下笔,墨迹未干。顾子川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心中那块巨石却并未落地,反而变得更加沉重窒息。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旖旎与温暖的寝宫,每一眼都如同刀割。
终于,他狠下心肠,毅然转身,推开殿门。
然而,刚踏出房门,他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只见江晚吟正静静地站在院中,一双美眸复杂地注视着他,以及他身后那明显收拾过的行囊。
顾子川心中猛地一咯噔,强自镇定道:“晚…晚吟姐?有…有什么事吗?”
江晚吟的目光扫过他背后的行囊,又落回他明显带着心虚的脸上,声音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子川弟弟……你这是要出远门?”
顾子川下意识地想撒谎:“哦,我…我去集市上逛逛……”
“逛逛?”江晚吟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方才你在殿内写的是什么?出去逛逛,需要将平日所用之物尽数带走吗?子川弟弟,您这是打算……一去不回了,对吗?”
顾子川脸色骤变,惊愕地看着她:“晚吟姐……你……你一直……”
“是,我察觉你近日心神不宁,方才见公主离去时你神色有异,便多留了心。”江晚吟直言不讳,眼中充满了痛心与责备,“驸马爷,您为何要如此?就连这短短数月的闭关时光都等不了吗?公主殿下她那般信任您、依赖您,将整颗心都交给了您!您却要这样欺骗她、不告而别?您可知她若回来,见您不在,该有多伤心?多崩溃?!”
字字句句,如同鞭子般抽在顾子川的心上,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但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坚定。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却不容动摇的光芒:“晚吟姐,你说的都对。是我对不起公主,是我负了她。公主待我极好,这里的日子也温馨得让我沉溺。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血泪般的决绝:“但是我身上背负着青云门上下的血海深仇!我的师尊、我的同门,他们不能白死!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有必须去完成的使命!今日,我必须走!还请晚吟姐……让路!”
江晚吟看着他眼中那近乎悲壮的决绝,知道再劝无用。她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子川弟弟……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你这一走,岂不是要了公主的半条命吗?”
顾子川心如刀绞,却只能深深一揖:“子川愧对公主厚爱。还请晚吟姐替我保守秘密,暂时不要告知公主。若……若我还能活着了却恩怨……或许……罢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无比:“或许半路就死了呢?那样也好,公主……也就能彻底忘了我这个负心之人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御起碎云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皇城之外疾驰而去,速度快得惊人,仿佛生怕慢一步,就会被那无形的温柔羁绊彻底拖住脚步。
江晚吟筑基后期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天际。
她站在原地,泪水终于滑落。片刻后,她猛地擦干眼泪,快步冲进寝宫,一把抓起书案上那封墨迹已干的书信。
看着信上那绝情又满是无奈的字句,她心如刀割,却更加坚定了某个念头。
“子川弟弟……对不起,晚吟不能替您守住这个秘密了……现在,或许只有公主您……才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她紧紧攥着那封冰冷的信,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剑宗剑门崖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云,因一人的离去而骤然变幻。温暖的驸马府,顷刻间只剩下冰冷的空寂,等待着它的女主人归来,迎接那足以撕裂心肺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