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川御剑飞驰,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却吹不散心中那沉甸甸的苦楚与愧疚。万千情绪堵在胸口,无处诉说,只能由他一人独自承受。
飞至皇城巍峨的城门处,他下意识地停下剑光,回望那片笼罩在晨光中的恢弘殿宇。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驸马府的方向,那里曾是他短暂栖息、感受过极致温暖的港湾,如今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与不舍。
他长长叹息一声,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吐出,最终狠下心肠,转身欲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股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滔天怒意与刺骨悲伤的恐怖剑意,如同九天玄冰骤然降临,瞬间将他牢牢锁定!
顾子川浑身汗毛倒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脖颈一凉,一柄通体流光、散发着熟悉寒气的长剑已然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剑锋冰冷刺骨,带着微微的颤抖。
游龙剑……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便能感受到身后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气息。那是他此刻最想见,却又最害怕见到的人。
他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不敢去面对那双此刻必定盛满了震惊、愤怒与悲伤的眼眸。
身后,传来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细微的抽泣声。那声音像一根根针,狠狠扎在顾子川的心上。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夏清梨那张苍白而泪痕交错的绝美脸庞。她眼眶通红,原本清冷明亮的眸子此刻如同破碎的琉璃,写满了难以置信的伤痛和被背叛的绝望。她持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剑尖几乎要刺破他颈间的皮肤。
她怎么也没想到,江晚吟拼死送来的消息,竟是真的!他真的在骗她!在她满心欢喜准备闭关突破、憧憬着未来之时,他却收拾行囊,留下那样一封绝情的书信,想要一走了之!
“为什么?”夏清梨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仅仅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顾子川嘴唇翕动,喉咙如同被堵住,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欺骗是事实,伤害已造成,任何言语都无法弥补。
他的沉默,如同火上浇油。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骗我?!”夏清梨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剑尖又逼近一分,厉声质问,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滚落,“你……你与我经历了这么多,许下承诺,肌肤相亲之后,却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你处心积虑,伪装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回答我!”
她情绪彻底崩溃,想到自己毫无保留付出的真心,竟被如此践踏欺骗,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清梨……”顾子川终于艰难开口。
“别叫我清梨!”夏清梨厉声打断,声音尖锐而痛苦,“你这个骗子!负心汉!”
顾子川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痛的死寂。他退后一步,恭敬地拱手,恢复了最初那疏离而客套的称呼和姿态:“殿下息怒。子川……无意欺瞒殿下。但师门血仇,如山沉重,此乃子川此生必须完成的使命,不得不为。还请殿下……谅解。”
“谅解?”夏清梨惨笑一声,剑锋因愤怒而颤抖得更厉害,“你既要走,为何不明言?你说了,我自会放你!可你偏偏选择最伤人的方式!你是不是觉得玩弄我的感情很有趣?还是说……你在外面早有其他女人?如今腻了,便想甩开我去找她?!是不是!”
“不是的!绝无此事!”顾子川立刻否认,语气急切,“子川心中唯有报仇一事!此行只为完成师命,同时追寻魔教踪迹,为师门讨回公道!”
“追寻魔教?”夏清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泪水流得更凶,“就凭你?结丹中期?你去寻魔教与送死何异?!到了此刻你还在骗我!你就这么不愿与我说一句实话吗?我就……就这么让你厌恶吗?厌恶到不惜用谎言来逃离我吗?”
她越说越伤心,从最初的愤怒质问,渐渐变成了委屈的哭诉和哀求:“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啊……我可以改的……我真的可以改的……别走好不好?别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求你了……”
看着她从高傲的公主跌落成如今这般卑微祈求的模样,顾子川的心如同被凌迟般剧痛。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猛地向前一步,全然不顾那架在颈间的利剑,张开双臂,用力地将浑身颤抖、泪如雨下的夏清梨紧紧拥入怀中!
夏清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顾子川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馨香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温柔:“对不起……清梨……是我辜负了你,伤害了你。但我真的必须去完成我的使命,为同门讨回公道。前路凶险,九死一生,我不告而别,只是……只是不想让你亲眼看着我赴死,不想让你更伤心……若我侥幸不死,了却恩怨,或许……或许还有重逢之日。若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
说着,他微微低下头,指尖轻柔地点了一下她哭得通红的鼻尖,然后,在夏清梨震惊的目光中,深深地吻上了她那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唇瓣。
这个吻,带着无尽的歉意,以及……深藏心底却无法言说的情意。
夏清梨浑身一僵,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融入这个交织着痛苦与温柔的吻中。她没有反抗,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回应了一下。
良久,唇分。
夏清梨的情绪似乎因为这个吻而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虽然眼中依旧带着泪光和怒气,但不再是方才那般歇斯底里的崩溃。她靠在顾子川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你们这些男人……最是嘴上一套,做一套……专会骗我这种傻女人……”
顾子川无奈地苦笑,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岂敢……”
“哼!”夏清梨忽然抬起头,瞪着他,“那你就和本宫回去!等本宫突破元婴,我与你一同去完成你那使命!我看谁敢动你!”
顾子川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可不可!殿下万金之躯,岂能随我涉险?此事万万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清梨气得伸手狠狠拧住他腰间的软肉,“你到底瞒着本宫想去做什么?!今日不说清楚,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废了你,把你锁在驸马府里,哪儿也别想去!”她语带威胁,眼神却泄露着她的不安。
顾子川吃痛,却不敢挣脱,只得耐心解释:“殿下明鉴,子川绝无他事隐瞒。只是复仇之路艰难险阻,子川实不愿殿下为我之事劳心费力,更不愿殿下因我而涉足险境。”
“你的便是我的!夫妻一体,何分彼此!”夏清梨语气霸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她将脸重新埋回他胸口,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脆弱,“真的……不能不走吗?本宫……不想你走……”
顾子川心中一痛,却依旧坚定地摇头:“清梨,我必须走。早日找到魔教线索,便能早做防备,也能早日……告慰师门在天之灵。”
夏清梨闻言,猛地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两步,美眸瞪着他,气鼓鼓地道:“哼!无情的男人!刚亲完就翻脸不认人!”
顾子川看着她这副娇嗔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并非公主所想那般……”
夏清梨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随后,她抬手解下了自己贴身穿着一件薄如蝉翼、流转着冰蓝光华的软甲,塞到他手里。
“这是用万年冰蚕丝混合多种稀有宝材,由国师亲自炼制而成的软甲,能抵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她扭过头,语气硬邦邦的,耳根却微微泛红,“你……穿着它。若是敢弄丢了,本宫绝不饶你!”
顾子川握着那件还带着她体温和馨香的软甲,心中巨震,暖流与酸楚交织翻涌:“公主,这太贵重了……我……”
“让你拿着就拿着!”夏清梨打断他,语气依旧凶巴巴,却带着哭腔,“顾子川,你给我听好了!你要走,我拦不住你。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你这辈子,生是我夏清梨的人,死是我夏清梨的鬼!下辈子也是!永远都是!”
她突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威胁:“若是让本宫知道,你在外面敢招惹别的女人……我就废了你的修为,把你永远锁在我身边,让你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听见没有!”
顾子川听得后背一凉,连忙保证:“子川不敢!绝无此心!”
夏清梨这才稍稍满意,却依旧红着眼眶,赌气般地道:“滚吧!看着你就来气!”
顾子川看着她明明不舍却强装凶狠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还有许多话想说,却终究化作了无言。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最终毅然转身,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青虹,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夏清梨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天际,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寒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显得格外孤寂。
但很快,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感受着那通过特殊法门与那件软甲维系着的微弱感应,心中稍安。至少……通过它,她能大致感知到他的方位和安危。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冷。转身,御起游龙剑,朝着剑门崖的方向飞去。
她必须尽快突破元婴!只有变得更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甚至……去保护他。
而顾子川,则怀揣着那件承载着无限情意与牵挂的软甲,踏上了吉凶未卜的新征程。
两人的物理距离虽被拉远,但那根情感的纽带,却因这场城前的决别与交付,反而变得更加深刻而牢固。他们的故事,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