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偏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换好装束的顾子川有些别扭地走了出来。
他低头扯了扯身上略显宽大的深紫色毒宗弟子服，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张冰凉的人皮面具此刻竟如同生就的一般紧密贴合，没有丝毫异物感，甚至连面部肌肉的细微活动都不受影响，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带着几分阴郁气的青年面孔。
“还真是…天衣无缝。”顾子川心中暗自称奇。
慕容婉闻声抬眼望去，冰冷的眸光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刻薄的冷笑：“呵，倒是挺人模狗样的。连我一时都差点没认出来。”
顾子川听得内心直翻白眼，暗道这女人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瓮声瓮气地问道：“现在该如何？我去哪里盯着那黄泉老人？”
“跟我来。”慕容婉收敛了讥讽，恢复了一贯的冷冽，“我正好要去会会那黄泉老人，谈谈‘合作’的事。你随我同去，在外围守着，密切注意任何可疑之人，尤其是柳青青那边的动静。”
“明白。”顾子川点头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落，融入毒宗那色彩斑斓、诡谲莫测的迷雾之中。沿途遇到不少毒宗弟子，他们见到慕容婉，无不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神色间充满了敬畏。而慕容婉则始终面若寒霜，目不斜视，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径直前行，那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比顾子川见过的万年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顾子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中却在疯狂吐槽：“这女人…怎么感觉比当初洞房里刚见面的夏清梨还要冰冷十倍？夏清梨那叫清冷孤高，好歹还有点人气儿，这位简直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毒药傀儡…我跟这种人合作，她真的会信守承诺吗？等她当上宗主，为了保守秘密，不会第一个就把我给灭口了吧？”
想到此处，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冷汗都快下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慕容婉突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她声音依旧冰冷，指向前方一座看起来颇为古朴、甚至有些破败的独立院落，“就是这里。我进去，你就在外面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守着，仔细观察。没有我的信号，切勿轻举妄动，等我出来。”
顾子川连忙收敛心神，点头称是：“好。”
慕容婉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衣袍，便迈步走向那院落的木门。顾子川则迅速闪身，躲到不远处一丛散发着诡异甜腻气味的巨大毒菇后面，假装漫无目的地徘徊，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地注视着院落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提防柳青青或其党羽的出现。
然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座看似普通的院落本身吸引了过去。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院落中弥漫出的、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混杂着浓郁魔气与滔天戾气的阴冷能量，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无声嘶吼，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这就是黄泉剑散发的气息吗？”顾子川心中骇然，“光是逸散出来的气息就如此可怕，那剑本体该是何等凶物？”他不由得对慕容婉此行的前景更加担忧了几分。
……
与此同时，慕容婉已经走到了院门前。越是靠近，那股戾气带来的不适感就越发强烈，连她体内的毒功都隐隐有些躁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抬手敲响了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门。
“叩…叩…叩…”
敲门声在寂静的院落外显得格外清晰。然而，等了许久，门内却毫无回应。
慕容婉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又加重力道敲了一次。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第三次叩门时，那木门“吱嘎”一声，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缝隙后面一片昏暗，只能听到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传来：“何事？”
慕容婉拱手，语气保持着必要的恭敬：“晚辈慕容婉，特来拜见黄泉前辈，有要事相商。”
门后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后，木门被缓缓拉开。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灰布麻衣、面容枯槁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眼眶深陷，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正是黄泉老人。
黄泉老人打量了慕容婉一眼，侧身让开通道，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原来是慕容圣女大驾光临，有事进来说吧。”
“打扰前辈了。”慕容婉微微颔首，迈步走进了院子。院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有些杂乱，但那股浓郁的戾气源头显然在屋内。
两人走进正堂，黄泉老人示意慕容婉坐下，自己则拿起桌上的茶壶，作势要给她倒茶。
“前辈不必麻烦，晚辈不渴。”慕容婉抬手婉拒。
黄泉老人也不坚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浑浊的、散发着异味的液体，呷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问道：“圣女殿下亲自前来，所谓何事啊？”
慕容婉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清冷：“晚辈今日前来，是想请黄泉前辈助我一臂之力，夺得宗主之位。”
黄泉老人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向她，似笑非笑地问道：“哦？帮你？呵呵…老夫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慕容婉似乎早有准备，沉声道：“前辈放心，只要我坐上宗主之位，自然能给您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黄泉老人挑了挑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说说看。”
“我知道，师尊一直阻挠您进入宗门宝库，取回那件本该属于您的法宝——万毒幡。”慕容婉目光直视黄泉老人，语气笃定，“此物乃是您师尊临终前传予您，却被我师尊以‘恐您持此重宝威胁宗主之位’为由强行收缴。只要我执掌毒宗，宝库禁令形同虚设，万毒幡必定物归原主。这个条件，前辈觉得如何？”
黄泉老人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万毒幡…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条件啊。那东西对老夫，也的确有几分意义…”
慕容婉心中微定，觉得此事或有转机。
然而，黄泉老人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变得玩味起来：“不过嘛…慕容圣女，你可能来晚了一步。”
慕容婉心中咯噔一下。
只见黄泉老人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那柳师姐，早在昨日便已来过老夫这里了。你们二人开出的条件相比…呵呵，她的条件，让老夫更加心动啊。”
慕容婉袖中的拳头瞬间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中暗骂：“柳青青！这个贱人下手果然快！”但表面上，她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声音更冷了几分：“哦？不知柳师姐给前辈开出了何等优厚的条件，竟能让前辈连师门传承之物都弃之不顾？”
黄泉老人嘿嘿一笑，那笑声干涩而刺耳：“她说，若助她登上宗主之位，她可以帮老夫…炼剑。”
“炼剑？”慕容婉蹙眉。
“自然是拿活人炼剑。”黄泉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和残忍，他甚至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放在身旁桌案上的一个狭长木盒，盒中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正是黄泉剑！“她承诺，届时可以将毒宗之内所有不支持她的人，都交给老夫处置，充作炼剑的材料…尤其是你，慕容婉，以及你麾下的所有追随者…嘿嘿，这个条件，老夫觉得…相当诱人啊。”
轰——！
一股狂暴冰冷的杀气瞬间从慕容婉体内爆发出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桌椅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霜！她猛地站起身，元婴中期的强大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黄泉老人身上也腾起一股丝毫不逊色、甚至更加阴邪暴戾的气息！两股强大的灵压在狭小的空间内轰然对撞，发出沉闷的轰鸣，空气都为之扭曲，房间内的瓶瓶罐罐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慕容婉胸膛微微起伏，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依前辈的意思，是决定要帮柳青青那个贱人了？”
黄泉老人面对她的怒火，却显得颇为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缓缓点头：“不错。圣女殿下，若是无事，就请回吧。下次再见，恐怕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不如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后事？”
说完，他不再看慕容婉，自顾自地抱起那个装有黄泉剑的木盒，转身走向内间的书房，竟是将她直接晾在了那里。
慕容婉站在原地，看着黄泉老人消失的背影，胸中怒火翻腾，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但她很清楚，在这里动手，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尤其是对方还持有黄泉剑这等凶器。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收敛了周身气息。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充满戾气的屋子，眼神冰冷刺骨，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冻结。
然后，她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出了黄泉老人的住所。院外的光线照在她冰冷的脸上，映出一片决绝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