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稀薄而带着毒瘴特有色彩的光线透过偏房破旧的窗棂,照在顾子川脸上。
他是在一阵剧烈的酸痛中醒来的。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每一寸肌肉都残留着被撕裂的痛楚。他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宿醉般的头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慕容婉那冰冷探究的眼神,钻入体内的剧毒灵气,经脉被冲击撕扯的极致痛苦,以及最后意识被黑暗吞噬的绝望……
“慕容婉…这个疯女人!”顾子川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简直拿我当试毒的小白鼠!”一想到她当时那副冷漠旁观、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模样,他就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
他愤恨地一拳砸在身下的硬板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顾子川循声望去,瞳孔一缩——门口站着的,正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慕容婉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紫色衣裙,面容冷冽,仿佛昨夜那个进行着残酷实验的人和眼前这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她迈步走进来,目光落在顾子川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语气平淡无波:“你醒了?”
顾子川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冷笑道:“怎么?昨天没把我弄死,今天特地过来补刀吗?”他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脚步虚浮,却依旧挺直脊背,毫不示弱地与她对峙。
慕容婉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强撑场面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昨天,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你的体质极限究竟在哪里。并非真想取你性命,毕竟……我们现在还是盟友,不是吗?”
“盟友?”顾子川简直要被气笑了,“把我折磨到半死不活,这就是慕容圣女对待盟友的方式?那我还真是无福消受!”他语气讥讽,“那么,尊贵的圣女殿下,您昨天可试出什么结果了?”
慕容婉走到房内唯一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优雅地坐下,才缓缓开口:“很可惜,并没有试出你体质的根源。”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顾子川:“不过,实验证明,你确实不惧怕我的毒灵气,甚至……你的身体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吸收它。这很神奇,也很不寻常。”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紧紧锁住顾子川的双眼:“顾子川,你当真不知道你自己为何会如此吗?我总觉得……你在隐瞒着什么。”
一股凉意顺着顾子川的脊背爬升。他强作镇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闪烁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反驳:“自…自然没有隐瞒!我…我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说是不是?”
慕容婉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顾子川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喂!别这么盯着我了!真没什么隐瞒的啊!”
然而,他话音未落,熟悉的幽紫色毒藤再次如同鬼魅般从地面和墙壁的阴影中窜出,瞬间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喂!慕容婉!你来真的啊?!”顾子川瞬间慌了,挣扎着大喊,“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慕容婉缓缓站起身,走到被束缚住的顾子川面前,语气平静得可怕:“既然昨天的实验没能得出最终结论,那么今天只好继续了。毕竟,弄清楚你体质的秘密,对我接下来的计划……或许很重要。”
眼看那墨绿色的毒气再次在她指尖凝聚,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顾子川彻底慌了神,求生欲压倒了一切,连忙喊道:“我说!我说!大姐!我错了!别再折腾我了!我说还不行吗?!”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慕容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心念一动,毒藤应声松开,将顾子川轻轻放回地面。“早这么老实,不就不用受这些苦了?”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说吧。”
顾子川揉着被勒疼的手腕,心中无语凝噎,但形势比人强,只好如实交代:“我……我是天灵根。”
“天灵根?”慕容婉眉头微挑,显然有些意外,但随即质疑道,“天灵根乃是世间至纯灵根,拥有者天赋绝伦,修行一日千里。你若真是天灵根,为何如今还停留在结丹中期?”
这话仿佛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顾子川心底最深的伤疤。他眼神一暗,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悲伤与苦涩,低声道:“我的灵根……受损了。并非完整的天灵根。”
“灵根受损?”慕容婉来了兴趣,追问道,“此话当真?如何受损的?”
顾子川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年幼时,为救同门师妹,强行透支了灵根本源,导致灵根破裂……自此,便再无法像正常修仙者一样修炼了。” 他脸上的悲伤不似作伪,那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无奈与痛楚。
慕容婉看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了片刻,忽然冒出一句:“灵根受损,确实对修行之路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呢……”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成功地吸引了顾子川全部的注意力。
“我知道,或许有方法可以修复。”
“什么?!”顾子川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得吓人,所有的沮丧和悲伤都被一股巨大的希望所取代,“真的?!真有方法可以修复受损的灵根?!” 他激动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慕容婉的手。
慕容婉看着他瞬间转变的态度,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表面却依旧淡淡的:“在毒宗的藏书阁深处,我早年翻阅典籍时,似乎曾看到过关于修复受损根基的记载。只是当时未曾细看。不过嘛……”
她故意停顿,看着顾子川急切的眼神,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可以想办法,把那部分典籍找出来。”
“真的吗?!慕容姑娘!你……你真是……”顾子川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放低了姿态,拱手深深一礼,语气诚挚无比,“此恩此情,顾子川铭记于心!日后姑娘但有所命,只要不违背道义,子川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婉看着他这副前倨后恭、感激涕零的模样,觉得颇为有趣。她轻轻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话锋又是一转:“拿出来,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呢……我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顾子川此刻满心都是修复灵根的希望,毫不犹豫地应承,“姑娘请说!只要子川能做到,定义不容辞!”
慕容婉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使得那张冷艳绝伦的脸庞再次逼近顾子川,清澈而认真的眸子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条件是——我想让你,和我做挚友。”
“……”
顾子川彻底愣住了,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挚友?和慕容婉?这个冰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刚刚还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毒宗圣女做……挚友?
他内心疯狂吐槽:“这疯女人是不是昨天实验把脑子也毒坏了?还是我出现幻听了?‘挚友’这两个字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离谱!”
他半天没有回应,慕容婉原本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害怕浮上心头。她害怕连这个唯一能触碰、能交流的人,也会因为她的“不正常”而拒绝她。难道她注定要永远孤独一人吗?
“……你,不愿意吗?顾子川?”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小心翼翼。
顾子川猛地回过神,看着慕容婉那双不似作伪、甚至隐隐带着祈求意味的眸子,虽然觉得无比荒谬和违心,但想到修复灵根的希望,还是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愿意!当然愿意!能和慕容姑娘这般……呃……风采卓绝之人成为挚友,是子川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牙酸。
然而,慕容婉听到他的回答,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心中的喜悦如同烟花般炸开,让她几乎有些失态!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子川的双手,语气充满了激动和不确定:“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和我成为挚友?!”
两人距离极近,顾子川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药草与冷香的氣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了一眼,透过微敞的衣领,看到了一片晃眼的雪白和饱满的弧度……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顾子川心中狂喊,脸上瞬间臊得通红,赶紧移开视线,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连声道:“真的!千真万确!慕容姑娘!我们……我们既然是挚友了,那……那男女授受不亲,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慕容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激动和失礼。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连退了两步,那张常年冰封的绝美脸庞,此刻竟飞上了两抹清晰可见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我失礼了……对…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激动了……”
说完,她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冰冷形象,几乎是落荒而逃,瞬间消失在了门口,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仓皇。
只留下顾子川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懵逼和尴尬的表情。他抬手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凉触感的手背,又回想了一下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旖旎风光和慕容婉那罕见的、如同少女般羞涩慌乱的模样……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他喃喃自语,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极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