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青云山脉,星子稀疏地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宛如散落的碎钻。山风穿过林间,带起阵阵松涛,更添了几分清冷与寂寥。青石板小径蜿蜒向下,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弟子居所,此刻大多已亮起了昏黄的灯火,透出几分人间烟火气。
顾子川将林珞瑶送到了她位于核心弟子区域边缘的独立小院门口。小院不大,但布置得颇为雅致,院墙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几株灵植在月色下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凉。”顾子川停下脚步,温声对身边的少女说道。
林珞瑶却站在院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仰着小脸,月光勾勒着她精致的轮廓,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顾子川,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舍和依恋,仿佛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兽。
“师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鼻音,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顾子川的袖口,“你回去……要好好休息,别再偷偷练功了,知道吗?”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明天……明天我再给你送药膳。”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子川心头一软,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发顶,手伸到一半,却又觉得不妥,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温和而带着安抚的意味:“知道了,小管家婆。你也早点休息,别总想着给我煮东西,自己也要好好修炼。”
“我才不是管家婆!”林珞瑶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听到他关心自己修炼,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又磨蹭了几息,才终于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地推开院门。
“师兄再见!”她站在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眼底却依旧残留着不舍。
“嗯,再见。”顾子川也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她关上了院门。
直到那扇门彻底隔绝了视线,顾子川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独自一人走向自己那间位于外门弟子区域、更为偏僻简陋的小屋。夜风似乎更冷了,吹在身上,让他刚刚被药膳暖热的身体又感到一丝寒意,灵根处那熟悉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隐痛,又隐隐浮现。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回到那方属于自己的、虽然简陋却至少能遮风挡雨的天地。
小院内。
林珞瑶背靠着冰冷的院门,脸上那明媚灿烂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一丝不剩。那双在顾子川面前总是闪烁着狡黠、依赖或娇羞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与漠然。周身那股属于少女的、鲜活灵动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睛。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并指如刀,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划了几下。指尖过处,留下几道微不可查的暗红色轨迹,瞬间隐没在空气中。整个小院的空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但一种隔绝内外的、带着淡淡血腥气的无形结界已然悄然形成。
“出来吧。”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与方才在顾子川面前的娇憨软糯判若两人。
院角的阴影里,空气一阵水波般的荡漾,一个全身包裹在漆黑紧身夜行衣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来人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恭谨到了极点,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微不可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隐约可见一个血色的、狰狞的蝙蝠刺青。
“圣女。”黑衣人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谁准你擅离总坛,潜入青云?”林珞瑶缓缓转过身,月光洒在她冰冷的侧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线条,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她的目光落在跪地的黑衣人身上,那眼神没有丝毫情感,只有高高在上的审视与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属下该死!惊扰圣女!”黑衣人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是……是右护法大人命属下前来。教中……近日有些不安定。”
“不安定?”林珞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讥讽,“怎么?那几个老东西又按捺不住,想趁本圣女不在,搅动风云了?还是说……长老殿里的几个老家伙又有什么“新旨意”?”她刻意加重了“新旨意”三个字,语气中的憎恶与冰冷毫不掩饰。
“长老殿并没有旨意……”黑衣人连忙解释,“是……是血煞堂和幽魂殿的人,对圣女您久居青云,迟迟不归颇有微词。他们联合了几个长老,在教内散布谣言,说您……说您被正道迷惑,忘了圣教大业……”
“微词?谣言?”林珞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碎裂,带着刺骨的寒意,“什么时候,本圣女的行踪,需要向血煞堂那些只会吸人血的废物,还有幽魂殿那群躲在影子里的鼠辈解释了?!”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刺向黑衣人,“还有你!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的‘血蝠卫’,来对本圣女指手画脚,教我做事了?!”
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威压瞬间从林珞瑶身上爆发出来!那并非灵力威压,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属于上位猎食者的恐怖气势!
“噗!”黑衣人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这股威压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位少女圣女的可怕。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求圣女恕罪!”黑衣人艰难地发出求饶,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他毫不怀疑,只要圣女一个念头,他瞬间就会化作一滩污血。
林珞瑶冷冷地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过了几息,那股恐怖的威压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滚回去告诉右护法。”林珞瑶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自有主张。圣教大业,本圣女从未忘记。至于那些不安分的老鼠……”她眼中寒光一闪,“让他们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待我处理完青云之事,自会回去……好好清算。”
“是……是!属下遵命!谢圣女不杀之恩!”黑衣人如蒙大赦,挣扎着爬起来,连嘴角的血迹都不敢擦。
“等等。”林珞瑶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黑衣人即将隐去的身形。
黑衣人身体一僵,立刻重新跪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让你寻的‘九转还阳草’和‘地脉紫灵芝’,可找到了?”林珞瑶的声音里,那冰冷的杀意似乎消退了一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黑衣人闻言,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取出两个被特殊符文封禁的玉盒,双手高高捧起,恭敬地递上:“回禀圣女!幸不辱命!九转还阳草采自南疆万瘴谷深处,地脉紫灵芝则是在北域极寒冰窟之下寻得。属下已用秘法封存,确保药性不失!”
看到那两个玉盒,林珞瑶冰冷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她快步上前,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接过玉盒。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盒表面时,她的动作又变得无比轻柔,仿佛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其中一个玉盒的封印一角。一股磅礴至极、蕴含着浓郁生机与大地厚重气息的药香瞬间逸散出来,仅仅只是吸入一丝,都让人感觉精神一振,通体舒泰!玉盒内,一株通体碧绿、生有九片流转着奇异光晕叶片的灵草静静躺着,正是传说中的疗伤圣药——九转还阳草!而另一个玉盒中,则是一朵散发着氤氲紫气、形如灵芝却晶莹剔透的奇物,正是深藏于地脉精华中的地脉紫灵芝!
“好!很好!”林珞瑶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那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她眼底的冰冷,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她迅速合上玉盒,重新施加封印,将这两个玉盒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整个世界的希望。
“你做得不错。”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度,“回去后,自己去‘血池’领一份赏赐。”
“谢圣女恩典!”黑衣人心中狂喜,连忙叩首。
“滚吧。没有本圣女召唤,再敢擅自靠近青云山,后果你知道。”林珞瑶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
“属下明白!”黑衣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影再次如水波般荡漾,彻底消失在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结界无声地撤去,小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夜风吹拂藤蔓的沙沙声。
林珞瑶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怀中紧紧抱着那两个玉盒。方才的冰冷、威严、杀意尽数敛去,她低头看着怀中之物,眼神变得无比柔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师兄……”她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玉盒,仿佛能透过玉盒感受到里面蕴含的磅礴生机,“快了……就快了……有了它们,再加上我的‘血轮月’本源和那些古籍秘法……一定可以治好你!一定可以修复你的灵根!”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然而,这份决心之中,却悄然滋生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偏执与独占欲。
“等你好了……”林珞瑶的眼中,那柔和的光芒渐渐被一种幽深、炽热、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光芒所取代,“师兄,你又会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天才!青云门的天才,整个修仙界的天才!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天才!”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种病态的甜蜜,“那些碍眼的女人……尤其是那个装腔作势的洛书珩”
她的脑海中闪过洛书珩冰冷审视的目光,闪过顾子川接过固元丹时对洛书珩露出的笑容,一股浓烈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的嫉妒和杀意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洛书珩凭什么靠近你?凭什么分享你的笑容?凭什么……觊觎属于我的东西?!”林珞瑶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玉盒的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印痕,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不行……绝对不行!师兄的身边,只能有我!只能是我林珞瑶一个人!所有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都该死!”
病态的占有欲如同疯狂的藤蔓,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那份因愧疚而生的、近乎赎罪般的守护之情,在巨大的希望(寻得灵药)和强烈的嫉妒(洛书珩的出现)双重刺激下,悄然发生了扭曲,向着不可预知的深渊滑落。
“我会治好你……然后……让所有碍事的人,都消失!”月光下,少女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混合着痴迷与残忍的微笑。那笑容,如同在黑暗中绽放的、带着剧毒的罂粟花,妖冶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