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珩带起的冷风似乎还盘旋在简陋小屋的每一寸角落,混合着草药和血腥的滞涩气息,沉沉地压在顾子川的胸口。他茫然地维持着半撑的姿势,后背伤口的刺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和洛书珩离去前冻结一切的眼神。那句冰冷的“我自会胜她”如同淬毒的冰凌,反复扎进他混沌的思绪里。
她怎么了?
自己说错什么了?提醒她不要轻敌,难道不是同门间最寻常不过的关切?珞瑶师妹的实力……顾子川的念头刚转到此处,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猛地撞破了小屋令人窒息的死寂。
“子川师兄!”
带着哭腔的呼唤响起的同时,那扇刚刚被洛书珩摔上的简陋木门被一只纤细却用力过猛的手“哐当”一声推开。林珞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淡紫色的衣裙被山风卷起一角,俏丽的脸蛋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惶过度的苍白和未干的泪痕。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瞬间就锁定了床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师兄!”她几乎是扑了进来,几步冲到床前,脚步踉跄,险些被地上的杂物绊倒。她顾不得许多,猛地蹲下身,双手颤抖着想要去碰触顾子川破烂染血的肩头,却又在半空停住,仿佛怕弄痛了他。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杏眼里,此刻盈满了水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为什么要硬抗啊!大师姐她……她怎么能对你用这个!”
顾子川被林珞瑶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汹涌的情绪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强行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这笑容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显得有些扭曲:“珞瑶?没事,别担心,看着吓人罢了,都是皮外伤。”他试图撑起身子,证明自己无碍,但手臂一用力,后背的剧痛便如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动作僵在半途。
“你看!还说没事!”林珞瑶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如同断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床沿上。她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握起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顾子川没受伤的胸口,“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看着有多心疼!心都要碎了!”她的捶打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一种宣泄,一种面对亲近之人受伤时无能为力的、带着撒娇意味的控诉。
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和毫不掩饰的心疼,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洛书珩留下的冰冷和顾子川心头的茫然。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担忧和心疼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混杂着酸涩涌上心头。他不再试图强撑,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靠在冰冷的床头,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极其温柔地落在了林珞瑶的发顶,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
触感温热,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
“傻丫头,”顾子川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纵容,“哭什么。师兄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看着狼狈,实则筋骨未伤,只是脱力得厉害,休养几日便好。”他顿了顿,看着少女沾着泪珠的长睫,心底那片被洛书珩冰封的角落似乎悄然融开一丝缝隙,“谢谢你……这么担心我。”
林珞瑶感受到头顶那只大手传来的温热和安抚的力道,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更深的委屈和依赖涌了上来。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噎着,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水光的大眼睛,深深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子川,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底。
屋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林珞瑶低低的抽泣声和顾子川略显粗重的呼吸交织。窗外,竹影摇曳,风声呜咽,将这小屋的方寸之地隔绝在喧嚣之外,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温存。
片刻,顾子川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收回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带着一丝由衷的赞许:“还没恭喜你呢,珞瑶师妹,赢得漂亮,顺利晋级决赛了。”他想起洛书珩离去前那冻裂金石的眼神,心头微沉,语气不由得带上几分凝重,“决赛对上大师姐……她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千万小心,切莫……切莫轻敌。”
林珞瑶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重重点头。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的杏眼,此刻重新凝聚起光彩,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带着少女的坚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嗯!师兄放心,我知道的。”她站起身,似乎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忍不住哭出来,也怕打扰顾子川休息,声音放轻了许多:“师兄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晚些再来看你。”
“好。”顾子川点点头,目送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小屋,轻轻带上房门。那抹淡紫色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外的瞬间,小屋再次被昏暗和寂静笼罩。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如同山野雏菊般的馨香,与之前的冰冷血腥形成奇异的交织。
顾子川长长吁出一口气,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他闭上眼,后背的刺痛和心头的茫然却更加清晰。洛书珩冰冷的话语,林珞瑶含泪的眼眸,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脑海中拉扯、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