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沉重的冰幕，覆盖了整个青元峰顶。数千道目光凝固在演武台上，凝固在那个摔落尘埃、蜷缩颤抖的淡紫色身影上。鲜血从她扭曲的右臂和嘴角汩汩涌出，在冰冷的青石地面洇开刺目的暗红。那枚青翠欲滴的青叶障，沾染了血污，无力地垂落在她腰侧，光泽黯淡。
“珞瑶！”顾子川目眦欲裂的嘶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如同疯虎般要冲向擂台，却被数名执事弟子死死抱住双臂，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妹在台上痛苦挣扎，心口如同被万把冰锥同时洞穿！
洛书珩站在数丈之外，剧烈地喘息着。素白的衣袍沾染了激斗的尘土和细碎的冰晶，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握着“寒溪”剑柄的手因脱力而微微颤抖，虎口崩裂，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顺着冰冷的剑锋滑落。方才那倾尽所有、扭转乾坤的一剑，几乎抽空了她残存的灵力，丹田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空虚剧痛，玄冰玉骨诀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经脉。然而，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倒的孤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冻结一切的冰冷，如同万载玄冰铸就的镜面，清晰地映照着林珞瑶狼狈凄惨的模样，没有丝毫波澜，更无半分怜悯。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在死寂的注视下，林珞瑶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紧咬着下唇，鲜血从齿缝间渗出，混合着冷汗滴落。她挣扎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右臂粉碎般的剧痛和丹田内血轮月狂暴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但她终究还是撑了起来！
她摇晃着，如同狂风暴雨后残破的枯荷，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石面上站了起来。左臂无力地垂着，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染红了半身淡紫色的衣裙。她抬起头，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那张原本俏丽的脸蛋此刻因剧痛而扭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痛楚、怨毒与不甘的火焰。
她抬起左手，用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动作牵扯到伤处，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又是一阵摇晃。然而，她的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淬毒的嘲讽，钉在对面那个如同冰雕般的身影上。
“嗬……嗬嗬……”她发出几声破碎而嘶哑的笑声，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扭曲的得意，“大……师姐……好……好手段啊……咳咳……”她呛咳着，吐出更多的血沫，“刚才……那么好的机会……能……能一剑宰了我……为什么……为什么没刺下去？是……是怕当着子川师兄的面……脏了你的手……还是……”她喘息着，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怕杀了我……他就……永远恨你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剧痛，却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洛书珩最隐秘的痛处！
洛书珩冰冷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看着林珞瑶那张因痛苦和怨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嘲弄，握着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
她没有回答林珞瑶那诛心的问题。
只是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开口，声音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干涩、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
“我能打倒你一次，就能打倒你第二次。”
话音落落，洛书珩动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华丽的起手式。她只是将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冰寒灵力，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强行压榨出来，灌注于“寒溪”剑身！剑锋之上，一点幽蓝的寒芒骤然亮起，虽然远不如巅峰时的璀璨夺目，却依旧带着冻结灵魂的锐利！
她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摇摇欲坠的林珞瑶，再次疾刺而去！速度不快，力量也远非之前可比，但那冰冷的杀意和锁定目标的精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纯粹！
林珞瑶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强行压下丹田血轮月那愈发狂暴的冲击和识海翻腾的魔性！剧痛让她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铮！”
左手！她竟用那只完好的左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备用的短匕！一道暗淡的紫色流光瞬间迎向那道冰冷的剑锋！
“铛——！”
刺耳的撞击声再次响起！
短匕与“寒溪”剑锋狠狠碰撞！
林珞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混合着透骨的冰寒，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左手手腕上！本就勉力支撑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人，再次向后踉跄跌退！每一步都在擂台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右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丹田血轮月的暴动也因这剧烈的冲击而变得更加狂躁！魔气疯狂冲击着识海，让她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模糊！
“噗！”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洛书珩一击得手，毫不留情！她深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必须速战速决！她强忍着丹田和经脉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身形如影随形，剑招连绵不绝，如同跗骨之蛆！虽无之前的磅礴气势，却招招狠辣，直指林珞瑶因重伤和魔气反噬而暴露出的破绽！
“叮！铛！嗤——！”
金铁交鸣声和衣衫被剑气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擂台上，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洛书珩如同不知疲倦、不知伤痛的冰冷机器，步步紧逼！剑光虽暗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死不休的执着！
而林珞瑶，则彻底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绝境！她左手挥舞着短匕，拼命格挡、闪避！身形踉跄狼狈，如同狂风巨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她手臂酸麻，气血翻腾！每一次闪避，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更要命的是，她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死死压制着丹田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随时可能彻底吞噬她神智的血轮月魔气！内外交困，让她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淡紫色的衣裙早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
台下，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看着林珞瑶一次次被击退，一次次在剑锋下险死还生，看着她身上不断增添的伤痕和那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剧痛、不甘和某种更深沉绝望的火焰……
“太……太惨了……”
“林师妹……何必如此……”
“认输啊！快认输啊！”有弟子忍不住焦急地喊出声。
高台上的长老们脸色凝重无比。那位白发长老看着林珞瑶那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倒下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执拗，眉头紧锁：“此女……心性竟如此偏执刚烈？”
“她体内……似乎有异种力量在剧烈冲突？”女长老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珞瑶气息的异常紊乱。
顾子川死死地盯着台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他看着林珞瑶每一次被击退，每一次吐血，每一次在剑锋下颤抖……心如刀绞！他多想冲上去，替她挡下所有的伤害！可他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在绝望中燃烧！
洛书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的汗水混合着细小的冰晶不断滑落。她的剑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灵力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吞噬着她的意志。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结束！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