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阁坐落于青云镇最繁华的街道，门面华丽，丝竹之声隐隐传出。一踏入阁内，便觉香风拂面，入眼皆是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精美华服。各色衣裙悬挂在精致的檀木架上，如同盛放的百花。
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笑容甜美的女侍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在顾子川脸上停顿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熟稔的惊喜：“哎呀，这位仙长，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啦！”她热情地招呼着，视线很自然地转向顾子川身侧，待看清洛书珩的面容时，笑容却微微一滞，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咦？今日……陪您来的不是那位活泼可爱的林仙姑了？这位是……”
“林珞瑶”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洛书珩脸上那因逛街而稍显柔和的神情瞬间冻结！樱草色的裙裾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冰寒气场瞬间弥漫开来！她甚至没有看那女侍一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冷冷地扫过顾子川！
顾子川心头猛地一跳！暗叫不好！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洛书珩与那女侍之间，脸上挤出笑容，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店家误会了！林师妹她……近日在宗门闭关潜修，无暇下山。这位是我师姐，洛书珩。”他刻意加重了“师姐”二字。
那女侍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瞬间察觉气氛不对，再看洛书珩那骤然冰寒的脸色和顾子川略显紧张的神情，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起更加热情、却也更加谨慎的笑容，连声道：“哎呀！原来是洛仙姑！恕小的眼拙！失礼失礼！二位仙长快快里面请！不知今日想看些什么？咱们霓裳阁新到了一批上好的云锦和鲛绡……”
她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将两人引向里面更宽敞、更雅致的区域，那里陈列的衣裙明显更加华贵精美。
“师姐想挑些衣裳。”顾子川连忙接话，试图缓解尴尬。
“好好好！仙姑您这边请！这些可都是顶好的料子，最新的款式……”女侍热情地介绍起来，目光却时不时偷偷瞟向洛书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八卦和好奇。
洛书珩紧绷的脸色稍缓，但那份被提及林珞瑶的不悦依旧如同薄冰覆盖在眼底。她并未理会女侍的介绍，目光逡巡在那些华美的衣裙上。然而，她并未自己挑选，反而伸手，一把拉住了正要往旁边椅子坐下的顾子川的衣袖。
“你，”她转过头，看着顾子川，樱草色的衣袖映衬着她清丽的容颜，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式的……娇蛮？“陪我挑。帮我看看。”
顾子川：“……？？？”
他愕然地看着洛书珩。陪师姐买衣服？还要当参谋？这……这简直比让他再练十遍“飞花镜月”还要为难！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
“师姐……我……”顾子川试图婉拒。
“怎么？”洛书珩眉梢微挑，那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危险，带着一丝委屈和控诉，“陪我挑件衣服都不愿意？还是说……你心里只惦记着给你那位好师妹挑？”她刻意加重了“好师妹”三个字，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顾子川头皮一麻，看着洛书珩那副“你敢说不我就闹给你看”的架势，再看看旁边女侍那强忍着笑、一副“我懂我懂”的吃瓜表情，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只得硬着头皮，无奈地点头：“……好，好，我陪师姐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对顾子川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洛书珩仿佛打开了某个奇异的开关，兴致勃勃地试了一套又一套。从清雅素净的月白云纹留仙裙，到雍容华贵的金线牡丹织锦宫装，再到娇俏活泼的鹅黄撒花百褶裙……樱草色、藕荷色、天水碧、海棠红……各色衣裙在她身上轮番登场。
顾子川起初如坐针毡，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渐渐地，他竟也被洛书珩这从未展现过的、惊人的美丽所吸引。
她身量高挑，气质清冷，无论何种颜色款式的衣裙穿在她身上，都仿佛被赋予了独特的灵魂。清雅的衣裙衬得她如同月宫仙子，华贵的宫装让她宛如九天玄女，娇俏的款式竟也意外地被她穿出了一种别样的、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可爱。尤其是当她换上一身烟霞色软烟罗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如同晚霞晕染，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从试衣的屏风后款款走出时，连见惯了美人的女侍都忍不住发出了惊艳的低呼。
“这……这套如何？”洛书珩在顾子川面前站定，微微转了个圈，烟霞色的裙裾如同流云般散开。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颊因试衣而微微泛红，如同染上了天边的云霞。
顾子川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这一刻，她美得惊心动魄，褪去了所有清冷孤绝，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屏息的美丽。
“……很好看。”顾子川由衷地赞叹，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师姐穿什么都好看。”
洛书珩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如同冰雪初融后的第一缕春风，明媚得晃眼。她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为满意。
然而，就在顾子川以为酷刑即将结束，准备松一口气时，洛书珩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子川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青色弟子服，秀眉微蹙。
“你也该添置几件新衣了。”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地对旁边候着的女侍吩咐道，“去，给他也挑几身合适的。要料子上乘，款式大方得体的。”
“啊？我不用！师姐，真不用！”顾子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拒绝。他平日修炼为主，对衣着从不讲究，更何况让师姐破费。
“为何不用？”洛书珩脸色一沉，方才的明媚瞬间被一层薄霜覆盖。她走到顾子川面前，樱草色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委屈、不满和……一丝被拒绝的受伤？
“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师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尖锐，在安静的雅间内显得格外刺耳，“她能给你送药膳，能缠着你陪她，我就不能给你买件衣裳吗？！”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眼圈甚至有些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的哭腔，“罢了罢了！是我多事！买了新衣，万一惹得你那宝贝师妹不高兴，又该是我的罪过了！”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顾子川，肩膀微微耸动，仿佛真的伤心欲绝，随时要哭出来。
顾子川彻底傻眼了！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那个清冷孤高、不苟言笑的大师姐呢？！眼前这个因为他不肯试衣服就委屈得要哭出来的少女是谁？！
旁边的女侍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在顾子川和洛书珩的背影之间疯狂来回扫视，内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师……师姐！你别这样！”顾子川头皮发麻，看着洛书珩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也不知是真抖还是假抖），听着她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我试！我试还不行吗！师姐你别生气！”
背对着他的洛书珩，肩膀的耸动瞬间停止了。
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泪痕？只有一双亮晶晶的、如同偷腥成功的猫儿般的眼眸，闪烁着狡黠而得意的光芒！那微微泛红的眼圈，此刻更像是精心点缀的胭脂，让她整个人透着一股灵动的娇俏。
“这可是你说的。”她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明媚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笑容，对着旁边看呆的女侍扬了扬下巴，“听见没？快带他去挑！”
女侍如梦初醒，强忍着笑意，连声道：“是是是！仙姑放心！包管给这位仙长挑得精神抖擞！”她连忙引着欲哭无泪的顾子川走向男装区。
最终，在洛书珩的“监督”和女侍的极力推荐下，顾子川被迫试穿了几套。洛书珩最终拍板，选了一套玄色暗云纹的劲装，一套月白竹叶纹的长衫。料子都是上乘的冰蚕丝，触手温凉，剪裁合体，将顾子川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愈发英挺俊朗。
结账时，看着那足以让普通内门弟子肉疼的数字，顾子川再次试图阻拦：“师姐，这太破费了！我自己……”
“闭嘴。”洛书珩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将一袋沉甸甸的上品灵石拍在柜台上，动作潇洒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她看也不看顾子川纠结的脸色，提着装好的新衣，率先走出了霓裳阁。
夕阳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顾子川提着装着新衣的包裹，看着前方樱草色的、步伐轻快的背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无奈，更有一丝沉甸甸的负担感。师姐今日为他花费如此之巨，这份情意……他该如何偿还？
目光扫过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种手工制作的精巧饰品。顾子川心中一动。
他快步上前，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饰品中搜寻。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条手链上。链身是细细的银丝编织而成，极其精巧。上面缀着几颗小小的、打磨得圆润光滑的淡蓝色月光石，如同凝固的寒星，在夕阳下折射出柔和而清冷的光芒。这光芒，竟莫名地让他想起了洛书珩的“寒溪”剑光。
“店家，这个怎么卖？”顾子川指着那条手链问道。
付了钱，将那条小巧的手链小心地收入怀中，顾子川才快步追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洛书珩。
回程的飞剑上，暮色四合，流云如墨。山风猎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洛书珩站在前方，樱草色的背影在渐浓的夜色中依旧鲜明。顾子川站在她身后，感受着掌心中那枚月光石手链微凉的触感，心中那份过意不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