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言语。
她猛地甩开了那只依旧试图伸过来的、带着薄霜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像一只受了致命伤、只想逃回洞穴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踉踉跄跄地、却无比决绝地,一头扎进了前方弥漫的、更加浓重的寒雾之中。风雪瞬间吞没了她单薄的身影,只留下雪地上那几滴刺目的、蜿蜒的鲜红,如同一条通向绝望的印记。
“珞瑶——!”顾子川撕心裂肺的呼喊被呼啸的罡风瞬间吞没。他眼睁睁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翻涌的寒雾里,徒劳地向前追了两步,脚下却像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手腕上被冰灵力撕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那寒意顺着血脉直抵心脏,冻得他浑身发颤。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着雪地上那几滴刺目的殷红,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幼兽。
“我混账!”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在空寂的雪峰上回荡,随即被更猛烈的风雪吞没。
他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向自己的住所。风雪无情地抽打在他身上,玄色的衣袍早已被雪水浸透,沉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丛中,留下深深浅浅、沾着血与雪的脚印。那几滴刺目的鲜红,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旋转,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血色深渊。
青云峰深处,属于林珞瑶的那座小小洞府石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轰然关闭,沉重的撞击声在狭窄的山壁间回荡,久久不息。
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刺骨的世界。
洞府内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角落里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石床和简陋桌椅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万年寒冰的气息和浓重的药味。
“砰!”
林珞瑶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直地扑倒在冰冷的石床上。坚硬的床板撞得她胸口一阵闷痛,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万分之一。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如同积蓄到极限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呜……”一声破碎的呜咽从紧咬的唇齿间溢出,随即是再也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师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骗我……”她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粗糙的被褥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布料,留下大片深色的湿痕。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委屈、愤怒与背叛感。
“你明明……明明说去练剑的……骗子……大骗子……”她攥紧拳头,用力捶打着坚硬的石床,指节很快变得通红一片,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在汩汩地冒着名为绝望的寒气。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属于洛书珩的细节,此刻如同淬毒的钢针,一根根扎进脑海,搅得她痛不欲生。洛书珩指尖抚过顾子川衣领时那轻佻的姿态;她凑近他耳边低语时,那吐气如兰的亲昵;她抱着他手臂时,那火红衣裙紧贴玄色衣袍的刺眼画面……还有最后,那个高高在上、如同看蝼蚁般、充满了胜利者炫耀的挑衅眼神!
“洛书珩!”林珞瑶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你这个……乘人之危的贱人!趁我受伤……你就……你就去勾引他!”
她想起自己受伤后缠绵病榻的虚弱,想起洛书珩几次三番来“探望”时,话语里那若有似无的打探和炫耀,想起她总能在顾子川可能出现的地方“偶遇”……一切的一切,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了……”巨大的恨意过后,是更深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自厌和绝望。她松开捶打石床的手,无力地摊开。指尖上那几道被失控灵力割裂的伤口,血虽然已经凝结,但此刻一动,又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朦胧的珠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看着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灵力失控的样子,悲从中来。
“如果我没有受伤……如果我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她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师兄……师兄是不是就不会……就不会被她……”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那个可怕的念头,比洛书珩的挑衅更让她恐惧。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弱,才留不住他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脏。她猛地将脸再次埋进被褥里,哭声更加凄厉绝望,像一只濒死的小兽发出最后的哀鸣。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自我怀疑、被背叛的伤痛……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熔岩,在胸腔里翻腾冲撞,找不到出口。
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浑身脱力,哭到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痛哭终于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这无尽的泪水带走了,极致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将她拖入一片冰冷的、意识模糊的黑暗。
洞府内,只剩下少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泪意的呼吸声,以及那颗夜明珠散发出的、冰冷而恒久的微光,默默注视着石床上那蜷缩成一团、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的单薄身影。
风雪在石门外,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将这青云峰顶的孤寂与绝望,一层又一层,深深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