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仓皇出来,无处可去又满身泥泞的齐莲可可看到了这架飞白桥,自觉渺小,“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试想着自己拿什么去与她对赌呢?是一文不名的才华,还是不值一提的相貌,是满腔大志为民请命的夙愿,还是求得佳绩报效父母的决心?想着想着齐莲可可便笑了,她越是看重什么,便越会失去什么,这像是她与生俱来的诅咒一般,无法打破。不如去趟圆满镇吧,或许会有新的生机!齐莲可可暗自在心底给自己鼓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在前边遇见了同行之人。
“姑娘去哪?咱一起吧?这出村了就是荒郊野岭,彼此得有个照应!”来人弯眉细眼、纤柔娇媚,等她走来扶了她手一下。齐莲可可问道:“你是?”那人转头就挽上了她的手臂说:“我姓付,单字敏,大家都叫我阿敏。”“阿敏,我叫莲可。你这是去哪?”“去前面镇里呢,先走再说吧!”
齐莲可可想走小路,却被付敏劝住了,一时间被搀着往官道上慢慢地走。得人献殷勤般的照拂后齐莲可可愈加想得云里雾里的,却始终弄不清楚,匆促地只顾赶路,走上小半天之后,当四周也多了些往同一个方向赶路的行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阿敏,你看路上这么多人呢,他们都去哪?”齐莲可可问。
“各有各的归处吧?只是像我这种无有依托之人,天大地大,不知该落脚何处啊?”阿敏感喟地说。
“那你怎么出来了……”
齐莲可可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身后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犹如天空快要闷炸的惊雷朝她飞速驶进,没等她回过头来,裹挟着地面泥泞石子的马车倏然慢了下来,马车车夫一甩鞭,竟打中了齐莲可可,齐莲可可不自觉地嘶了一声,左臂上端一阵火辣辣的灼痛,她停了下来捂住手臂,阿敏忙立即把她拉到一边。经车轮碾压的石子一路上不停地飞溅,齐莲可可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她开始大口地喘息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莫不是得罪了谁?”付敏煞有介事地问。
齐莲可可惊魂甫定,眼看着马车逃之夭夭,追之不上,她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于是她不得不蹲下身来查看车辙印,想起适才马车速度之快却没有飞起来颠簸摇摆,沿途印着的一个又一个小深坑曲折不断,看承重的程度车内应该有两个人不等,而且东高西低,应是一边各坐了一个重量不同的人。
“你注意到马车檐上挂着的蝴蝶粉锻了吗?”齐莲可可问。
付敏朝马车远去的方向望去,试图回想起什么,“是的哎,有的,是粉色长缎带系在车檐廊下的,竟往后飘着。”
“你想咱们谁能挂绶带呢?是昨儿刚得县令授予及笄佳人身份绶带的赵帆?”
“或许是吧!”
齐莲可可抚开手臂上的薄衫,一条长长的鞭痕赫然展现,竟已皮开肉绽,一滴滴鲜血落在了灰黑色的地面,溶进了泥水里,顿时双腿似乎站也不住。
齐莲可可慌忙扯掉了自己的袖子,将其绑缚在手臂上,当付敏想要来帮她止血的时候,她推开了她。
“其实车檐廊上并没有什么绶带!”齐莲可可怒目圆睁地盯着她。
“或许是我没看太清。”
“那路上的桑叶子是怎么回事?你每过一道路口就提溜它来擦鞋,走哪扔哪,这官道上几时人如你般?而且你对赵帆如此熟悉,怎么说得过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付敏将脸轴到一边不去看她。
天色阴沉着,狂风变得更加凄紧,乌云暗压下来。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会对你怎样?”
付敏一看情形不对扔下了包袱就想立马逃跑,齐莲可可仗着身高优势一下子将她反锁了喉,右胳膊牢牢地架住了她的脖子,付敏想反抗,齐莲可可铆足了全身的力气附在付敏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走,跟我去见官!”
“您……绕了我……我只是一个……侍婢……”付敏上气不接下气地拽住喉咙拼命挣扎,似乎快要窒息了。
齐莲可可猛地剥下了付敏的外袍,任她摊倒如鱼般张着鳃在地上喘息,当她弯腰想要一把将她反手捆起来的时候,没想到付敏起身一个猛窜,头便磕到了齐莲可可的下巴,咔嚓一声响,齐莲可可的下巴脱了臼,付敏来争夺外袍,齐莲可可忍着剧痛跟她将衣服拉扯着绞了三道夺了下来。付敏穿着紧巴巴的内衬一溜烟地逃了。
齐莲可可歪着嘴扭头拾起了付敏的包袱,打开一看,竟是包裹着的数条白色的蚕虫。饥饿无比的蚕虫们各个撑着头、弓着背,蠕动着爬来爬去,齐莲可可抬手就将它们全扔进了山沟里,任凭它们散落在那一片绵密如织的桑叶当中。
“是误会吗?”齐莲可可一个冷战,转到一棵老槐树下,背靠着树根站立,试着用勾拳打自己的脸,以求复原,奈何手的力道不尽,施了多次没有成功,反而使得越发严重,脸蓦地肿了起来,嘴角红得如炭火烤过一般,已辨识不出本来相貌。
出于山野的本能,齐莲可可铁了心想着要去寻江湖的游医医治,一来他们以摆摊为生、不定营所,见多识广、经验老到;二来是自己铢钱有限,他们价格便宜;三是常熟不如短识,来往莫欺生客,不容易被拿住人情。一番思索后,齐莲可可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于是脚步不停地往最近的圆满镇奔去。
山崎路广,日落归息。一只孤飞的大雁翩翩能划过长空,双腿紧绷翅膀扑飞,薄如一张纸片,如是借风之力,皆可翱翔。可若能乘风之快,自己又何须翻山越岭呢?齐莲可可便不再羡慕鸿雁。
路过山野,途中有人放马,一个拿着长棍首头系一长鞭的壮年向她搭话:“姑娘,上来,去哪我送你!”眼见其双眼尖细、淡眉薄唇,身量短小、四体不长,齐莲可可埋头走路,不曾搭理。可惜来者不依不饶,竟驱马奔腾至她面前,她朝左、人亦朝左,她朝右、人亦朝右,阻挡了她前进的道路。齐莲可可捂紧了面上的白纱,后退三步踅向树丛跑去,那人策马追之不及被树枝刮翻下马,气胀如鼓,恨不能一跃生扑上去。何曾想等立身站起时,再往林子里一追,逡巡一圈后,齐莲可可早已不见了踪迹。
为了不失马匹,那人转至草丛折马绳愤然而归。见其走远,齐莲可可才从一棵枝叶茂密的桷树上缓缓爬将下来,因用力过猛,手臂上的鲜血在掌心凝结,草丛里的黑蛇寻到血腥味,梭头摆尾地乱窜,齐莲可可刚好只看到自己面前有一条青花花的蛇倒挂在树枝上,顿时吓得四肢瘫软。猝不及防间,花蛇因蠕动啪一声掉在了地面,吐着芯子疯狂地向她步步紧逼,它尖尖的牙齿马上就要使她昏厥了,感慨在劫难逃的一瞬,拼命摇晃了颈间的挂坠金铃祈祷,不料背后的黑蛇一个弹跳将花蛇撞翻在地,两条蛇扭打了起来,彼此互不相让,越缠越紧。齐莲可可拔腿就跑,甚至于忘了遮面。
到了镇门口,一见是城关锁钥、重兵把守,齐莲可可就不敢再往前了,仪态不端便是身份可疑,有可能被当场抓起来徒劳奔命。回想起在家的日子,养父母精心制作的饭菜,鹅掌汤、熏鸡、溜肥肠、炒瓜片子等,齐莲可可的肚子就饿得咕叽咕叽地叫。如今城根四野下,荒无人烟,须进到里面才能有食宿。当闭城的号角一吹响,大家一窝蜂地往城门处跑,落下了就得等来日了,于是每个人都摩肩接踵地拼命挤,齐莲可可忙蒙住了面低头借人流挡过,当差的来不及看身份文牒,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众人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