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齐莲可可尤为地警醒,上次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次他们改换了前进的方式,统统骑着马赶路,引出黑袍报仇的事都退居了其次,首当其冲的是尽快赶往窟窿山,找到殷相默。
由于齐莲可可不会骑马,上官未白便搂着她在前面共乘一匹,在邮路上飞奔。齐莲可可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安全感之余,也有一丢丢来自于前后颠簸的羞耻感。上官未白感觉到了她的拘谨,便尝试着叫她拉紧缰绳,自己来掌握骑行的速度与方向,那是一个宽肩微展的双臂再次握紧了齐莲可可双手的画面,教一行人难忘至极。
离镇子越行越远,至中途休整,齐莲可可交给了上官未白一只蛇骨埙:
“这是我们蛇灵族后人独特的传信方式,只要你吹响蛇骨埙,我就能感应到你。”
“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给我?”
“我不希望你像我师哥一样,落于人间却音讯全无。”
“我随时都在。”
“当你想我的时候,蛇骨埙能带我找寻你。我曾经也失落过,在没有你的日子,我幻想风是你,云是你,鸟儿是你,雨也是你,所有那些有形无形的东西,我都把他们当成了你。只有这样,我才会快乐,才会觉得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感觉到幸福。”
“可可,不要这样,情深不寿。”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不论你作何决定,我都接受。”
“其实我比你想象的爱你更多,只是我怕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我需要的只是陪伴而已,就像这样。我对你没有敌意,也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你的生活之上,你不要感觉到压力才好。”
齐莲可可将蛇骨埙系在了他的腰带之上,上官未白散逸出的点点香味却浸透了齐莲可可的每一寸肌肤,让她忘我地沉醉其中,身体仿似在冰消雪融。
在挨着森林的一片湖泊边上,齐莲可可和上官未白背对背地坐在了一根大槐树下。嘟量和元宝等人拿着弓箭出去狩猎了,上官未白无意中看到地面跑来了一只灰色的野兔子,便追了上去。那兔子探头探脑地在草地上留恋,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最后跑向了林中的一块小水塘边,喝起水来。循着上官未白的脚步,齐莲可可跟了上去,却踩中了林中的淤泥,并且越陷越深。
她焦急地嚷道:“未白!”倍感惊慌的身体挣扎着泥泞,泥里带水似的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上官未白看到了,一下子将身体悬空,利用树枝上的藤条飞荡,一把捞起了齐莲可可,两人在空中并肩荡了一圈后稳稳落下。上官未白捡起了地上干枯的树枝升起火来,待齐莲可可从湖泊里净浴而出,换身干净的衣服。
凭借田田的荷叶遮挡,齐莲可可很快便收拾停当。不巧元宝等人赶回,看到了齐莲可可濡湿的头发,以及手中拿着的湿衣服。问:“干嘛?”
“没干嘛!”齐莲可可答。
“没干嘛是干嘛?”
“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齐莲可可羞赧地跑向了篝火旁的上官未白,上官未白对大伙说:“林中湿地都别去啊,有暗泥沼泽。”
说着一把拽下齐莲可可按住她坐在他的旁边,温柔地帮其梳理起头发来:
“得赶紧烤干啊,不然一会儿该受凉了!”
上官未白支弄着齐莲可可的头发,然后示意她斜躺在自己的腿上,任发丝在他的腿边倒垂以尽快烘干。队伍里的其他人有的劈柴,有的支锅,有的烧火,都无一人来打扰这对甜蜜的情侣。大家欢快地哼着家乡的歌谣来度过这形势莫辨的时刻,不知是理性战胜了恐惧,还是恐惧支配着理性,愉快的歌声下也有奋力掩饰的紧张与焦虑。
只有齐莲可可和上官未白两人泰然若定地待了许久,直到听到元宝等人叫喊稠饭煮好了、山鸡烤好了,香味扑鼻而来,二人才起身与大家围坐在一起。天地间的美好似乎都集中在了此刻,殊途同归、不分异同,合举酒杯、畅怀共饮,万千烦恼暂时消失了。令大家感到非常神奇的是,只要齐莲可可和上官未白一起出现,他们的担忧便从此化成了灰烬。
酒足饭饱之余,众人休息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又继续上路了。
经过艰难的跋涉,在突破重重迷障之后,于日落之前,众人进入了沉默镇。这个村镇里的人们都不善言语,并且对所有的事情态度都十分冷淡,大有清心寡欲、超脱世外的意思。
所以当嘟量向他们问起去往窟窿山的方向,那里的人们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无一不直接摇头,这样超乎想象的困境令齐莲可可一行人的计划陷入了僵局。又由于他们不接受直接对话,齐莲可可便对歌声和肢体语言的交流充满了信心。
当下天晚,明月当空,他们在村子外围一处空地上,升起了篝火,众人邀请所有碰见的人来赴一次别开生面的夜宴。他们礼貌周到的招待、热情洋溢的笑容和美丽动听的歌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就连村子里的老人、孩童都成群结伴而来,所有的人都手拉着手围着篝火伴着齐莲可可的歌声跳舞。最后他们如愿地受到了村长的青睐,那位质朴的老人邀请他们住进了村寨的阁楼里。可一听到他们要去窟窿山,却谈虎色变。
“窟窿山,那是一个邪祟之地,因不详而被封禁。去往那里的人,也是不详之人!休息一晚,明早就请你们离开吧!”
待村长离开,上官未白来到另一间卧室找齐莲可可,只见房屋门大打开,室内摆放了一把红色的椅子,梁上挂着的鹭鸶标本,甚至吊满了整个房间,一株唐菖蒲正伸展着翠绿的叶子靠窗疯长着,齐莲可可却并不在里面,天上月光发白得惨亮,透过窗隙照在了地面,上官未白关上了房门,顿时黑暗盈满了双眼。他来到走廊,下到屋外,发疯似地到处找她,齐莲可可却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在他松手之后,就没了踪影。
元宝等人在房间里听到他的呼喊,都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原本的平静被打碎了,周遭的喑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几人点着了火把回到了当初升起篝火的地方。那里的灰烬还残留着燃烧的痕迹,却见漆墨色的木灰正被一个小女孩收集在了一个布袋里。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铺纱裙子,裙子后面系着一个大大的白色蝴蝶结,扎着双马尾辫子,头上戴着齐莲可可的羽纱。上官未白蹲下身来,抱住小女孩的肩膀问:“小姑娘,你见过跟我们一起来的姐姐吗?”
“是啊、是啊,姐姐人很好的,她喜欢我们的玫瑰花圃,就一直在那里观看。可是我们庭院花圃长了许多虫子,叶子都掉光了,已经好久不开花了。”
“那你能带我们去吗?”
“好呀、好呀!”
小女孩欢蹦乱跳地在前面带路,上官未白将那沉重的布袋接过拎在手里,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齐莲可可正在萤火虫纷飞的草地边上捕捉流萤。看到他们走了来便停下来说:“哎,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未白扔掉火把在一方长凳上坐下,屋内这时出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都扎着青色的头巾,穿着素色的蓝布衣裳。“请过来喝茶。”男主人笑意盈盈地招呼道。
上官未白急忙起身,附在齐莲可可耳后追问:“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齐莲可可兴高采烈地说,携着上官未白坐下。
元宝等人擎着火炬伫立在一旁,一丝不苟地当起了护卫,一动不动。火光照耀下,这才注意到花圃里尽爬着些蚯蚓般大的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女主人一脸宠溺地用手帕揩着辛蝶脸上的灰。
齐莲可可和女主人愉悦地交谈了起来:“辛蝶真可爱啊!”
“嗨,顽皮得很。”
“为什么这里山青水秀的,花圃里却开不出一枝花呢?”
女主人叹了口气道:“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数年前还是正常的,鸟语花香,可惜,现在这里一只鸟也没有,沉默镇越来越沉默了。就连城边偌大的森林里,也没有一声鸟叫传出来。”
男主人接着说道:“没有鸟捉虫子,所以虫子肆无忌惮地繁殖,反倒害得花叶都活不成了!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闻到过花香了。”
“那这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
“那还得从蛇灵山被废说起。当蛇灵族一脉被屠灭了之后,窟窿山便一家独大,异象频出,凡是走进那里的人,再也没有出来。当初镇子里还有人在那里交易玉石、木材,做买卖,现在都不敢再去了。尤其近几年,鸟绝迹了之后,镇上人都认为是那不祥之地害的。”
齐莲可可心底的创伤重又被揭了出来,她想起了蛇灵神殿上蛇灵道人对自己说的话:“你是人中至尊的天命,当以人道为己任,扶危济困、乐于助人。”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帮助沉默镇重振鸟声,让花开遍地,人人都能享受鲜花的芬芳。
“那你们知道怎么去到窟窿山吗?”齐莲可可问。
“那里可是邪祟之地,年轻一代都不曾去过。估计也只有村长族老那些老辈子人知道了。”男主人答。
“辛蝶这么喜欢花,一定会有办法的。当我从这里经过,看到辛蝶在花圃里用竹筷捉虫子,非常令人动容,于是我就让她去收集草木灰,我来替她捉,乖巧可爱的小姑娘那会告诉我她的名字——辛蝶。”
上官未白将那袋草木灰拎了过来,男主人接过。齐莲可可对他们说:“将草木灰沤在泥桶里三天三夜,然后取水喷施花圃,能暂时抑止虫子对花木的啃食。”
男主人携着辛蝶来到了宅子屋檐下,耐心地将草木灰倒进了盛雨水的大缸里,开始了一场耐心的等待。而齐莲可可则紧随着上官未白跟人做别后,一行人回到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