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路上,殷相默都狂睡不止,大家须得借马车缓慢地行进。嘟量守候在殷相默的身边,不断地拧着湿帕子为他擦拭着。直到回到不浪之家,殷相默才渐渐苏醒过来,康婆婆惊讶不已地说:“相默,你这是?偷懒……”
殷相默假装不适翻了个身,等康婆婆走后才坐起身子说:“我之前每天都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那对老年夫妇惨死的样子!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这怎么回事?”嘟量问。
“我驾船追出去好远,天黑了,周围静悄悄的,河里却起了浪,他们一见我追得紧便划得越快,最后我们都被掀翻在里面。等我醒来时,她们已经躺在我的脚边人事不省了!”
“哦?你是躺赢啊公子!”
“嘘,我为了与你们会合连续走了几天了!脚底板都要磨穿了,你还说笑呢!去,赶快去给我买点好吃好喝的补补。”
嘟量发了愁:“公子,咱们已经没钱了!碎银子都被我花光了!”
“啊?”殷相默方才如梦初醒,一下子跳出床来。
“可得赶紧赚银钱啊!不然只能回老家了!”殷相默边走边说。
一回到家的上官未白,毫不犹豫地就去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并向他们告罪,要他们原谅他的不辞而别。
“是孩儿不孝,害父亲母亲为我担心了!”
上官母亲拉着他的手左看看又看看:“我儿平安回来就好!对了,那位可可姑娘呢?”
“她回家了,这次也要同父亲母亲商量,退了我与赵帆的婚事。”
“你们本就是娃娃亲,作不得数的。只要你开心,无论什么都好!”
“对了,赵帆呢?”
“上次你们那样一闹,她们就回本家去了!唉,其情可悯,竟也哭得跟泪人似的!”
“朝廷已经发文了,要召齐莲可可进京,你们这次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啊!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眼下连性命还都是未知数,何谈儿女情长啊!”上官父亲抢白道。
“不管怎样,我只想跟齐莲可可在一起。我这就去把她接来府上!”
上官未白坚持履行自己的诺言,一路上快马加鞭,不容懈怠分毫。
天慢慢地下起了大雨,浸骨的寒意在脚下升腾,上官未白进了不浪之家,齐莲可可正在厨房间里替康婆婆洗碗。筷子在她手中成了耍花的器具,抡得浑圆经久不停,未白低下头越过悬垂的布幔,落雨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
康婆婆见了,“呀,公子来了,怎么外面下雨了?”便一个人走到庭院为花椒树遮起雨来。
齐莲可可赶紧洗好余下的碗,黄泥水变成了黄汤,她边擦着手边看着他说:“得赶紧冲个热水澡的,我给你烧水!可惜我们这的水都带着泥点子,需要用沸石过滤良久,也还是浑浑沉沉的,你不介意吧!”
上官未白冷不丁地抓着她的手说:“走吧,跟我去我家!”
齐莲可可问:“去你家干什么?”
“你不是说想尝尝凉拌小鲫鱼吗?回去我给你做!”
“什么时候吃都可以,眼下还不是时候!”
齐莲可可摇了摇头,推开了他的手。正愁于泥水漫灌井水的事,一时伤透了脑筋。
“未白,你告诉我,为何我们平头百姓的水就如此不净呢?”齐莲可可接着问。
“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上官未白撇着脚双手叉腰说道。
“方便吗?”
“家里就我父母在啊,我姐、赵帆都回自己家了!走吧,我娘还问起你来呢!”
“那你怎么说的?”
上官未白凑到耳边悄悄地对她说:“我说我和你已经难舍难分了!”
齐莲可可羞红了脸,于是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对未白说:“在外面等我,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玫瑰色的长裙衬托得齐莲可可气色红润,连康婆婆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可可这身真美!”
屋檐下挂着雨如珠帘般将里外隔了起来,风吹了过来,上官未白打了一个喷嚏,“啊欠!”
康婆婆担心道:“这雨下得这么大的,路上可得小心着点!”说着又从自己的房间里搜罗出了蓑衣斗笠给二人穿戴上,齐莲可可和上官未白这才策马迎着雨水的拍打向上官府奔去。
康婆婆站在屋檐下向他们招手,直到他们没过街角再看不清人影。
殷相默从房间里晃晃悠悠地出来,看到康婆婆站在大门口,便问:“康婆婆,您在看什么呢?”
康婆婆回答说:“可可跟上官公子走了,我来送送他们!”
殷相默眉头一蹙:“走了?去哪了?”
“去上官公子的家了啊,他们啊两情相悦,我都看出来了!”
“啥啊,康婆婆,您眼神不好吗?那上官未白就是个花花公子,你也不拦住他们!”殷相默没好气地说,气得康婆婆拿眼瞪了他一下。
随即殷相默也冒雨走了出去,康婆婆大声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我去干什么,我采蘑菇去!”殷相默在雨中气呼呼地说。
来到上官府的齐莲可可经由上官未白的带领,率先来到了他的房间。只见书房和卧房连为了一体,案上墨宝下的洇纸仍显出鲜艳的痕迹,一方金蟾水注被放在了砚台边上,齐莲可可拾起往里一斜,便从金蟾的嘴里浇了滴水,研起墨来。
上官未白换上了一身青衣,拢着袖口走来,笑着说:“让我!”
当时屋外暴雨如注,房间里非常潮湿,也非常昏暗,上官未白择了一张上好的宣纸铺于桌面,又用镇石压着,便在上面作起了画。齐莲可可见光线太暗,便过来掌灯,可没等勾勒几笔,墨汁全部在纸上洇了,糊做一团,一连换了几次都是这样,上官未白又窘又气:“下次得换家买纸!”
齐莲可可将手伸了出来,并撸起了袖子说:“用我的!”
“在你手臂上作画?”上官未白不可思议地说。
“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了!”
于是上官未白就蘸着白色的颜料在齐莲可可的手臂上画了一朵白莲花。莲瓣千托,美不胜收,齐莲可可冥神祈祷,那勾勒的线条便腕肤入骨,一滴滴血线朝着莲线一点点浸显,最后出落成了一朵绝美的血莲。
上官未白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中思绪万千。他不敢相信地抱着齐莲可可的手臂翻来覆去地看,当他确认莲瓣没有丝毫的错乱,反而颜色更为鲜艳、活灵活现时,他像是发现珍宝一样对这件作品爱不释手,当齐莲可可将袖筒放下来时,他还是忍不住三不五时地就去抱臂撩开相看。当他们走进花园里,打扫庭除的女仆们看到了,都不免讥笑起来:“我们家公子现在也小鸟依人了!”
一层层的雨声却掩盖了那些清脆的笑声,四角尖尖的亭子下,齐莲可可跟上官未白围炉煮起茶来。齐莲可可揭开长嘴壶的盖子眯着一只眼探进去看,“嗯,这水是清的!”又想揭开炉火上的带把水壶,沸腾的水却阻止了她,盖子还没开到一半,不曾想一股烧灼痛便从指尖袭上心头。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在一旁添炭火的上官未白听到了齐莲可可嘶啊的声音,丢下夹子便去关心她的手是否烫伤,下意识地他就拿起齐莲可可的手,将其手指触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并对齐莲可可说:“我每次都是这样的,一被烫到我就摸耳朵,你试试!”
上官未白的冷眉挑过眼角,待在长廊里等待召唤的侍女们看到了都不禁低头暗笑,随后窃窃私语道:“咱们公子现在也知道心疼人了!”
齐莲可可感受到了来自身后注视的目光,便缩回了手,轻声对上官未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上官未白这才不拧头地向后斜了一眼,众人又回到了侍女的本份,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他就用湿帕子捂着烧水壶的把子将开水慢慢地倒进了两盏杯子里,那里面放着绿茶的嫩芽。齐莲可可小声说道:“小心,别被烫着。”两人含情脉脉、相视一笑。
两盏冒着热气的绿茶在斜纹大理石桌面晾着,上官未白一会给齐莲可可擦着头上从斜面飘过来的雨水,一会又小心翼翼地用袖筒粘拭着她额上的汗水,一会儿又借着炉火的扇子给齐莲可可扇风,担心她这会冷了、那会又热了,还不停地给她剥花生、核桃,动作轻柔地喂到她的嘴里。没出一会儿齐莲可可就觉得口渴,将袖子往后轻轻一捋,就端起了茶盏,没想到茶盏还是很烫,她一不小心就将杯里的茶水漾了出来,洒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臂上。上官未白一个俯身就将嘴凑了上去,**了齐莲可可臂上的茶水珠。
“哇……”众侍女发出了一声舒服的惊叹。
齐莲可可的眼睛瞪大得像铜铃,愣愣地看着他,上官未白冷汗直冒,故作镇定地说:“怎么了嘛?”
齐莲可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揉了揉他的头说,“坐下吧!”
可是零落的雨丝早就把石凳给打湿了,上官未白坐下只感到身下一阵冰凉,又忽地弹了起来,抿嘴站着对齐莲可可笑笑说:“都湿了。”
齐莲可可挑了一颗最为绯红的荔枝,剥了皮塞到他的嘴里:“到处都是黏答答的。”
“不如去雨房吧!”
两人互拉着手越过町中的溪桥,只见水中的游鱼纷纷跃出了水面,大鼓出腮帮子喘息。“雨天真是乏闷啊,你看鱼都忍不住要跳出来了!”齐莲可可说。
池中的彩鱼感受到了两人的气息,哧溜一下就游到了水底躲了起来,撞着潜底的石子发出了磕碰的响声。
上官未白介绍道:“这是锦鲤,见鱼跃会给你带来好运。”
“好运?”齐莲可可不解地问:“运气真的会眷顾我吗?”
上官未白笃定地回答:“一定会,我相信会的。”
在一棵高大的桷树旁,就是一间透明的玻璃雨房。雨水在这里从檐下的瓦槽穿过,流至沟渠,收集在旁边的鱼池里。玻璃雨房里,是一口细井,雕栏石砌,只见一个压阀伸着长长的手柄像一把铡刀一样支在上面。上官未白介绍说:“以细长的水管深入地下三十米,所得皆是净水!”
“原来是地下水,我们外面的人都喝的地表水,难怪呢!”
齐莲可可跟随上官未白进了去,手握着一拧一压,纯净的水便流了出来。齐莲可可用手一触,冰冰凉凉的,随后仰头看着雨棚顶说:“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