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贩难商馆宣告停业之后,上官烈禾急忙从京都赶回。
“你们把赵帆怎么样了?”她抓着上官未白的肩膀问。
“她咎由自取,自焚了!”白母见上官未白低头难言便抢了先,事不关己地说了出来。
此刻齐莲可可走了进来,快步直入厅堂,“如今赵帆已死,姑姐可是要将我们一家拿去治罪吗?”
上官烈禾不敢相信似地愣在了那里,眼神定定地望着脚面,上次离开还是个大活人呢,这会怎么就没在了?白母拽过她的肩膀,把她按在了高背椅上坐下,对着门外的小厮说:“来人,看茶!”
一壶顶香的龙井被端了上来,白母接过给上官烈禾满满倒了一杯:
“禾儿,你一路来辛苦了,多喝点茶!家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上官烈禾听后,忿忿不平道:“贩难商馆是我一心筹划的,现在已经停业了母亲,你怎么忍心让我不要管了?”
“如今你已经嫁给漕盐司长,就不能没有所顾忌。自古商贾贱末,你已贵为上人,何须走此商路?”白母宽慰她说。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与他作何干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已嫁作他人妇,若整门心思还在娘家,且不说银钱的来去上说不清,就是你出去见了谁也有辱你门庭内人的风评,你何苦呢?”
上官烈禾饮了口茶,却一下子哭了出来,道了实情。
“母亲,他雷震整日花天酒地,在外流连,不是个待人的主。我的腿、腰乃至于我这颗头都曾经遭受他的痛击。母亲,我不想和他过了,准我和离吧?”
上官烈禾泣不成声,却并没有等来母亲的安慰,反而挨了一顿批斗。
“和什么离?你若循规蹈矩不与他争斗,何止于此?婚姻不用心经营,出了问题就喊散吗?”白母怒斥。
“愚蠢!”白父也跟着数说。
见状,齐莲可可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说:
“姑姐过得不好,怎么不能离?靠自己也能活,有什么不好……”
话音未落,啪一声响,上官未白甩了个响亮的巴掌扣在了齐莲可可的脸上:
“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上官烈禾却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家弟弟撒气在一介妇人身上,倒是与雷震没什么两样,前后脚地就跟齐莲可可走了出来。
齐莲可可捂着脸,上官烈禾掰开看了看,五个手指印有三个都在脸上。
“还痛吗?”上官烈禾问。
齐莲可可一下子撇开了她的手说:“猫哭耗子假慈悲!”
两个陷入婚姻泥沼的女人没能站在一起诉说内心的想法,齐莲可可独自来到了厨房,桑和见她脸红肿了起来,就问:“这是怎么了?”
“我自己抓的,赶紧煮个蛋我敷敷!”
听了齐莲可可的话,桑和也没有多问,只是架起了柴火在冷水中放入了鸡蛋煮着。
桑和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定是受了有口难言的委屈,就想遣她出去散散心:
“明儿个就是东市一年一度的参拜日了,日子过得不顺的都会到观音殿祈福。不如我们也去!”
齐莲可可听了觉得饶有意思:“你去过吗?好玩吗?”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保证你没有看过!”桑和期待着说。
日子过得正憋屈呢,能出去走一走成了她最大的心愿,于是她连连答应:“好,我们明儿一早就去!”
齐莲可可跺着脚,兴奋极了。第二天一早,她就瞒着上官未白出了门,在后院等桑和。月亮刚落下去,太阳还没爬上来,等到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射到她的肩上,桑和才姗姗来迟。
“昨夜把所有的事都提前做了,还给了嬷嬷一个银锭才放我走的!等很久了吗?”桑和大喘气着说。
“没事,我们走吧!”
两人手挽着手来到参拜之路,那里摩肩接踵、人来人往,从参拜室过来的人群一浪高过一浪,齐莲可可和桑和逆着人群往前艰难地行走。但由于人太多,两人很快便不能再并排着走,人流将两人冲散了,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
走在后面的齐莲可可仔细观察着,好多的人都在参拜室外面静默等候。他们全都分散在殿外,像一张纸上一个又一个紧挨着的墨点。但是他们彼此独立,纷纷不言不语,只是或站或坐地低着头冥想。略有不同的是,极个别的扛抱着一只金毛犬匍匐在肩上,有的脚跟旁站着一只猎犬,所到之处参拜的人和狗不计其数。
走在前面的桑和被旁边的一个男人掐了一把,啊得大叫一声,齐莲可可闻声急忙赶去,气急败坏地叫她快去掐回来,而且还掐着自己的腰给她亲自示范,可惜齐莲可可的指甲太软,掐不动肉,没多久就放弃了。桑和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她以为桑和是受了她的启发才赶紧追上前要掐回来,结果却是桑和不动声色地给那男的递了一把指甲刀。齐莲可可大跌眼镜,但也感觉到了桑和温和的处理方式,顿时心中不气了。
参拜室的左侧外围有一座草舍,鸡架上有只黑羽红色的大公鸡,一个男人正张开双臂模仿公鸡展翅的样子,学得津津有味。齐莲可可看到了这滑稽的一幕,喜不自胜,“你看他这是在做什么啊?”她大笑着问桑和。
桑和也只是笑笑,不明所以地又四处瞅着。这时,齐莲可可惊奇地发现对面朝她们走过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她软衣贴身,戴了一顶遮阳帽,胸前两个波涛跌浪,齐莲可可看直了眼,心想:“这是没托起来穿吗?霑衣薄衫、若隐若现,凸部悬垂,竟依稀可见。”
那年轻女人到了参拜室门口,突然引发了一阵骚动。众客所求,不过尔尔,都顾不上参拜,纷纷仰瞻其含而不露之貌,顿时暗流涌动,有不少人起了强占掳夺之心,并为此大打出手,一时间参拜室门口鸡飞狗跳。
由于地势较平,在猎狗四处扑咬之际,无处藏身的齐莲可可只能跟着桑和到了鸡舍,才发现周围不少人都躲在鸡舍旁的马厩槽子里,头上盖了焦枯的荷叶伪装。顾不上细看,齐莲可可与桑和分别钻进了鸡舍里的一个暗窟,这才发现里面其实也有一个人,那个人在她躲进后就盖上了头顶的木板,等齐莲可可钻了进来。
在黑暗中齐莲可可看不出那人的相貌,只感觉到她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妪。她们静静地坐在暗匣里,等待着这场骚乱的结束。但是猎狗的嘶吼以及疯狂的扑咬一时半会并没有停止,临近晌午,黑暗之中老妪端给了齐莲可可一个小碗,示意她赶紧喝下去。齐莲可可迫于即将没有体能逃跑,这才勉强地浅浅地喝了一口,却只觉得烫,并没有尝出味道,当她看着对面的老妪一口而尽,她尝试着舀着吃,却始终觉得难以下咽。
当桑和找过来打开支板的那一刻,齐莲可可才发现,那是一碗鸡屎汤!碗里面盛满了一小截一小截的绿色和微红色的鸡屎,大部分是绿色,只是滚烫的水里加了些油辣椒。齐莲可可连连作呕,爬出了匣外。
街面上全是一些被借贷冲昏了头脑的疯子,他们如丧尸一般,大声呼喊着叫人还他们的钱。他们意识不清地见人就抓,就想让人为他们因赌欠下的巨额债务出钱。齐莲可可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年轻女人就是赌注,谁下的注越大谁就能得到她,并且不少人趁机放贷,让他们背了债,最后再让他们血本无归、人财两空。
齐莲可可和桑和在一栋栋的房子外面与其他普通人一样拼命地逃跑,最终却被前来叫嚣又疯疯癫癫的人扑倒。当着桑和的面,原本不想暴露的齐莲可可,也不得不施展起妖女的手段来对付这些失智流民。
“桑和,你快躲起来,往前跑!”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巨蛇从齐莲可可的身后探出了头,当它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时候,那些人仿佛被抽空了脑干般毫无意识地往前扑,他们仍旧麻木地向前愤怒地摔打着看到、碰到的一切。这种腐蚀人心的邪恶力量令他们感觉不到生存之快而一心求死,蛇口的血滴落在齐莲可可的脚边流淌不停,她畏惧又恐慌地跪在了地上。
跑到前面不远又回头的桑和看到了,她一边呼喊着一边跑回来将她辗转背在了背上,但齐莲可可也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木讷呆滞,没有任何反应。一群马队压过来之后,她们就被抓到了跑马坊里,充当新一批交易的筹码。
跑马坊是一个大宅院,设大门一个出口,齐莲可可和桑和被抓到了一个有着四堵墙的密室里,那里密不通风、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光,幽深的黑暗完全将里面的人笼罩了,桑和只得紧紧抓着齐莲可可的手好让彼此不再分离。可惜没过一会,桑和就感觉到了头晕眼花,耳中嗡鸣,房间里似乎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搅扰得人不得安宁。随后桑和重重地摔到在地,与齐莲可可一样人事不醒。
最后把她们叫醒的人是一个同样被抓进来的女子,她一副猎户女的打扮,头上扎着棉布巾,只见她将布巾取下,然后撕扯成了几个小份,从容地塞进了桑和她们的耳朵里。齐莲可可从混沌的意识状态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这个姿仪干脆、眼神尖锐的女子,心中赫然一惊。她紧张起一旁倒地的桑和,并且大力推了推,突然感觉到双耳不适。当她想要摘下棉耳巾时,眼前的猎户女朝她坚定地摆了摆手。
“你是什么意思?”齐莲可可问。
猎户女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地回应她,当桑和醒来后,两人才确认了她不会说话,并且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只要一摘下耳朵里的棉巾就会耳痛不止。
“谢谢你!”齐莲可可打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对猎户女说。当两人发现猎户女并没将耳朵塞起来时,她们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叫,猎户女照旧无动于衷,她们这才发现,此女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正当她们犹疑着不知所措时,三个人几乎同时被带到了正厅。在跑马坊的正厅里,一个身后总是背着长缨枪的女人坐在旁侧,往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戴着边帽,正中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额间有一道红斑,他的身旁坐着一位吊眉老者,然后再是一个手拿葵扇的男诸葛。五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桌一边,正对着一面立柜镜。
“庄主,这是我们新到的填马夫人!请笑纳!”戴着边帽的男人说。
吊眉老者看向了红斑少年说:“让我儿先挑一个!”
红斑少年却始终埋着头不肯抬眼,一旁的边帽男人急了,压着嗓子说:“少爷这是看不上?”
身背红缨枪的女人转过去瞅了他一眼,没想到一低头就在不经意间拿枪头抹掉了边帽男人的脖子,那人疼痛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一命呜呼瘫倒在桌上,留下一滩血泊。
“好枪法!”男诸葛摇了摇手中的葵扇说。
那女人却表现得异常慌张,仿佛这只是一场意外,心中愧疚无比地流露出哀伤的眼神,愣愣地坐在座位上。
少年这才抬了抬眼,叫小厮把站中间的女子带了过来,那女子正是乳苞饱满又身量苗条的齐莲可可。
齐莲可可站到了那镜子的前面,正对着红斑少年,只见他眼角生笑,撇了嘴角,对着吊眉老者说:“今儿这个就送到我房里了!”
边上男诸葛却摇了摇头,“庄主为大!理当庄主享用!”说着用葵扇遮住了脸。
当齐莲可可看向他时,这才注意到身后的立柜开了一条缝,那镜子其实是一块双面镜,里面有双幽深莫测的眼睛正盯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原来镜子里面藏了一个人,齐莲可可刚想打开,只见刀先出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柜门,但为时已晚,柜门没能关上,那人冲出来见人就砍,一刀就捅死了正坐在对面的吊眉老者。
众人乱作一团,尖叫声四起,齐莲可可和桑和三人躲在了墙角位置一动不敢动,少年想要为父报仇,却被男诸葛的葵扇抵住了咽喉。他轻推了扇柄一下,葵扇上锋利的尖刺立马就钉进了少年的脖子,少年吐血而亡。
诸葛男大喊:“参见新庄主!”
背着红缨枪的女人借向新庄主行礼之机,扭头滑过了红缨枪,红缨枪一出,原本躲在柜子里的那人还仰头沾沾自喜、自鸣得意时,就被钉在了立柜上,破镜而亡。
红缨枪女又装作不小心犯了错的样子,唯唯诺诺地走上前拔走了红缨枪背在身上,亦步亦趋地跟在男诸葛身后。
“把她们带下去,送去庄丁府做苦役!替本庄主热闹热闹!”男诸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