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加入撤離隊伍的人越來越多。
從廢棄的哨站、空蕩的倉庫與被破壞的村鎮中出現了無數拖家帶口的民眾,他們推著手推車、扛著自製擔架,甚至牽著牲口,跟隨軍隊行進。
一名少女背著父親的步槍與母親的藥箱,走在一列士兵之中;一名失去左腿的老軍士躺在門板製成的擔架上,仍執拗地要幫人校正羅盤方向。
原先還在高空警戒的雷騎兵中隊,以勢不可擋的姿態俯衝而下。
雖說雷騎兵是以奪取制空權與攔截轟炸機等任務設計出來的戰鬥機,但機翼上的兩門20毫米機砲與機首兩挺13毫米機槍,同樣可以用於對地攻擊。
十二架雷騎兵,以三架為一組,輪番對撤離部隊發起攻擊。
僅存的兩輛「射手」自行防空炮對著天空噴吐火舌,試圖用彈幕阻攔魔族空軍的空襲,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雷騎兵每輪俯衝,都能帶走至少二十多條寶貴的生命。
羅爾只能下令各單位加速尋找掩護,幸好戰場上並不缺乏掩體。
他躲在一輛翻倒的卡車後,臉上劃過一道血痕。天上一架雷騎兵俯衝而下,羅爾無奈地舉起手槍,對著那架戰鬥機擡手就是一槍。
他知道自己的手槍根本不可能擊落那架雷騎兵,但他還是開了這一槍,只為了不要死得那麼窩囊。
但就在那位雷騎兵駕駛員開火的那一刻,彷彿奇蹟發生一般——那架雷騎兵突然爆炸了。
這並非是羅爾的傑作,而是那輛「射手」自行防空炮的最後一擊。
很快地,不知道是因為彈藥耗盡,還是出現損失的原因,雷騎兵離開了戰場。
羅爾趁此機會跳出掩體,試圖重整隊伍。整支隊伍如同剛從地獄裡爬出來一樣,四處都是燒焦的布料與金屬碎片。
哭聲、咳嗽聲與呻吟聲在谷地間此起彼落。空氣中夾雜著血、油、焦炭與泥土的氣味,讓人幾欲作嘔。
羅爾帶隊走在最前面,正試圖說幾句話來振奮士氣——
但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如果說雷騎兵是宛如跑車般高亢尖銳的轟鳴聲,那麼現在,耳邊響起的,則是一陣低沉悠長的轟鳴——猶如卡車一般的低鳴。
是——加利爾號角!
二十四架加利爾號角組成編隊,從五千公尺的高空中準備進入俯衝姿態。
羅爾用最大的聲量發布命令:「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往森林撤離!!!抵達森林後就地解散!!各位在聖佛朗西斯碼頭匯合!!」
但——已經來不及了。
加利爾號角宛如死神的號角一般,發出蜂鳴器般的聲音,刺激所有人類士兵的神經。
機身下掛載的是 500 公斤對陸炸彈,擁有高達半徑 30 公尺的殺傷範圍。
機翼下則安裝兩門 37 毫米反裝甲機炮/兩門 20 毫米機砲。
前者用於對付裝甲目標,後者用於掃蕩步兵與輕裝甲目標。
羅爾原本計畫以僅存的一輛「射手」型自行防空炮為核心進行撤離,
但魔族飛行員早就將這個高威脅目標視為首要打擊對象。
頃刻間,就有五發 37 毫米砲彈命中那輛「射手」,三秒後便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廢鐵。
解決了威脅最大的目標後,二十四架加利爾號角開始了屬於他們的歡樂時光。
炸彈、機砲、機槍收割著人族殘軍的生命
就連羅爾也被爆風震飛至溪谷中,昏迷不醒。
撤離隊伍此刻宛如人間煉獄。
無論是泥地中行軍的大頭兵,還是端坐於汽車中的高級軍官,在加利爾機腹下的 500 公斤炸彈面前——人人平等。
就在整支隊伍即將崩潰之際,天空突變。
雷鳴聲由遠而近,積雨雲如龍捲般凝聚成形,
天空下起傾盆大雨,變幻莫測的強風席捲地面,視野因降雨而變得模糊不清。
不得已,魔族空軍停止空襲,放撤離部隊一馬。
這支部隊——倖存了下來。
而羅爾再一次出現,已經是三天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