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专为接待贵客而建的“听涛雅筑”内,氛围与演武坪的喧嚣截然不同。
临窗的玉案旁,两位风华绝代的女修正对坐畅谈。云芷真人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玉容含笑,月白流仙裙衬得她如同月宫谪仙。对面,正是她的百年挚友——天音阁长老灵弦音。
灵弦音身着一袭水韵流光的淡紫色广袖长裙,裙摆绣着银丝勾勒的玄奥音律符文,随着动作隐隐流淌。她容颜极美,气质却与云芷的孤高清冷不同,更显温婉雍容,如同蕴藏了天地韵律的暖玉。一头及腰长发竟是罕见的、流转着淡淡星辉的深紫色,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平添几分慵懒风情。她唇角含笑,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清泉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玉案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灵果点心,两盏温润的玉杯中盛着琥珀色的仙酿“醉花荫”,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果香与灵气。
“来来来,弦音,咱们姐妹怕是有百余年未见了!今日定要一醉方休!”云芷真人难得地显出几分豪爽,率先端起玉杯,一饮而尽,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更添艳色。
灵弦音掩口轻笑,眸中带着促狭:“云芷姐姐还是这般爽利。好!妹妹奉陪!”也优雅地饮尽了杯中酒。醇厚的酒液入喉,化作暖流,两人相视一笑,百年时光仿佛未曾留下丝毫隔阂。
雅筑中央,一位同样身着淡紫纱裙的少女正凝神抚琴。少女约莫十八年华,容颜清丽绝俗,竟丝毫不逊于座上两位长辈。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与灵弦音同源的、如瀑般流泻的深紫色长发,用银环束起一部分,其余自然披散,发梢仿佛带着细微的紫色星点。她身姿窈窕,气质空灵,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动,流淌出的并非凡音,而是蕴含天地灵韵、洗涤神魂的仙乐!琴音时而清越如凤鸣九天,时而婉转似幽谷流泉,时而磅礴若沧海潮生。正是这“仙乐耳暂明”,让整个听涛雅筑都笼罩在一层宁静祥和的韵律之中。此女,便是灵弦音的亲传弟子,天音阁当代最杰出的天骄——赵韵灵。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灵弦音眼中满是自豪,对云芷道:“姐姐,这便是小妹不成器的徒儿,赵韵灵。身具‘天音灵体’,于音律一道,算是有些微末天赋。” 语气虽谦,那份得意却掩饰不住。
赵韵灵起身,对着云芷真人盈盈一拜,声音清越如琴:“晚辈韵灵,拜见云芷师伯。”举止落落大方,紫眸清澈,带着对长辈的恭敬和对强者的向往。
云芷颔首,由衷赞道:“弦音,你这徒儿,钟灵毓秀,人如其名。此等天资,此等琴艺,何止是‘微末天赋’?假以时日,必成一代音律大家!” 她目光转向赵韵灵,温和问道:“韵灵师侄,不知可曾婚配?” 这话问得突然,赵韵灵俏脸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灵弦音嗔怪地看了云芷一眼:“姐姐!韵灵还小,心思都在修行上呢!” 她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好奇问道:“对了,姐姐,你那宝贝徒儿昭璃呢?听闻是万载难遇的仙苗,小妹可是好奇得紧。今日怎不见她随侍在侧?正好也让两个小辈见见,说不定能成为投契的姐妹呢。”
“昭璃她……”云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飞快掠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家徒弟此刻正坐在演武坪高台上,顶着无数灼热目光和留影石闪光,生无可恋、内心疯狂哀嚎“我想吃饭”的场景……一种强烈的、名为“把徒弟丢去受苦自己却在这里喝酒聊天”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她迅速调整表情,端起酒杯掩饰了一下,语气尽量自然:“咳,那孩子……此刻正在演武坪坐镇,指点弟子们进行‘九峰论武’呢。宗门规矩,总需有人看着,一时半会儿怕是抽不开身。” 她将“坐镇”二字咬得略重,仿佛昭璃真是在干一件极其重要且耗费心神的差事。
“哦?”灵弦音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赞叹,“让昭璃师侄去指点论武?云芷姐姐果然教导有方!这般年纪便能担此重任,看来不仅是天赋绝伦,心性修为亦是上上之选!小妹真是愈发想见见了。” 她看向赵韵灵,“韵灵,你听听,这才是真正的天骄风范。”
赵韵灵紫眸中也流露出敬佩与好奇之色,轻轻点头。
云芷被夸得有些心虚,连忙岔开话题,将火力转向赵韵灵:“弦音过誉了。我看韵灵师侄才是真正的天骄,方才那一曲《碧海潮生引》,技法之精妙,意境之深远,连我这不通音律之人,都觉神魂涤荡,如沐春风。尤其是第三段那处‘潮叠千重浪’的转音,当真是神来之笔!韵灵师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未来不可限量啊!”
这番精准的夸赞(得益于她化神期的强大感知力),顿时让赵韵灵受宠若惊,俏脸更红了,连忙谦逊道:“师伯谬赞了,韵灵愧不敢当。”
趁着灵弦音师徒被夸得心情愉悦,云芷找了个“去取一坛珍藏佳酿”的借口,起身离席。
一出听涛雅筑,她脸上的温婉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焦急。
“演武坪……演武坪……”她神念瞬间铺开,锁定了玉衡峰的方向。下一刻,月白身影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瞬息间便跨越了空间,出现在玉衡峰首座玄玉真人清幽的道场——“万象藏真阁”门口。
阁内,玄玉真人正对着一面布满古老符文的残破玉璧,眉头紧锁,指尖不断勾勒着玄奥的轨迹,显然沉浸在一道上古秘术的推演之中,到了关键处。
砰!
静室的门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开。
云芷真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案上玉简都晃了晃。
“玄玉师叔!”云芷开门见山,语气急促。
玄玉真人被打断思路,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看向这位素来清冷的师侄:“云芷?何事如此慌张?没见老夫正……” 他话未说完。
“师叔!十万火急!可否劳烦您立刻去一趟演武坪,替我那徒儿昭璃坐镇片刻?”云芷语速飞快,直接打断。
“替你徒弟坐镇?”玄玉真人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演武坪?那不是你的差事吗?你怎么不去?”
“哎呀!来不及解释了!”云芷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急切,“弦音师妹带着她徒弟来了,我一时脱不开身!师叔您就帮个忙,替我顶一会儿!就一会儿!回头您有什么需求,只要我能办到,都好说!”
她直接抛出了“好说”的承诺。
玄玉真人那双睿智的眼睛在云芷脸上转了两圈,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窘迫”和那“好说”二字,心中顿时了然。
这位师侄,定是忙着招待老友,把自家徒弟丢在演武坪当“雕像”,现在良心发现又脱不开身,跑来搬救兵了!
老狐狸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他捋了捋长须,眼中精光一闪,慢悠悠地道:“哦?替你去坐镇……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嘛……”
他指了指身后那面让他头疼的残破玉璧:“老夫这道‘周天星衍禁’,正缺一个灵觉敏锐、悟性奇高、且身具无上亲和力之人来辅助推演关键节点……你看昭璃师侄……”
云芷一听,立刻明白了玄玉真人的“需求”。这老家伙想抓昭璃当苦力!那“周天星衍禁”一听就不是善茬!但此刻演武坪上的昭璃,在她神念感知中,那“生无可恋”和“饿死我了”的怨念都快冲破云霄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成交!”云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明日!明天我就让昭璃来玉衡峰找您!让她帮您推演!多久都行!”
“痛快!”玄玉真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了破解秘术的曙光,“那演武坪,就交给老夫了!” 他袍袖一挥,也顾不上那玉璧了,身影瞬间消失在藏真阁内,朝着演武坪的方向挪移而去,速度比云芷来时还快上三分。
看着玄玉真人消失的方向,云芷松了口气,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卖徒弟成功”的狡黠笑容,又迅速恢复清冷。她整了整衣裙,转身朝听涛雅筑走去,心中默念:“乖徒儿,为师可是花了大代价才把你捞出来……明天好好‘报答’玄玉师叔吧。”
演武坪上,正被饥饿和闪光灯双重折磨、内心哀嚎不断的昭璃,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属于玉衡峰首座的强大气息降临高台。她愕然抬头,只见玄玉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旁,板着脸(努力维持威严),对她挥了挥手:“昭璃师侄,此处交给老夫。你……自去忙吧。”
昭璃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原本空洞的美眸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璀璨光芒!她几乎是“嗖”地一下从玉座上弹了起来,对着玄玉真人飞快地行了一礼:“多谢玄玉师祖!您真是我的救世主!”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雀跃!
话音未落,月白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以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的速度,朝着天璇峰厨房的方向——或者说,朝着食物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激射而去!只留下高台上,努力维持着严肃表情却嘴角微抽的玄玉真人,以及下方擂台上突然失去焦点、一脸茫然的众弟子,还有那些对着空荡荡主座、依旧在徒劳闪烁的留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