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缓缓浮出深邃的海面。昭璃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才艰难地睁开。入眼并非血色荒原或冰冷沙地,而是一片粗糙但异常坚固的穹顶,由某种深褐色的岩石构成,散发着淡淡的土腥气。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石台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实的墨色斗篷。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开凿在巨大岩层中的简易洞窟,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数人。洞壁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萤石,提供照明。洞口被一层流动着水波纹般光晕的禁制封住,隔绝了外界的景象与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草木药香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她微微侧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韵灵和梦瑶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肌肤已恢复往日的光洁润泽,破损的衣裙也换成了干净的备用衣物,正低声交谈着,眉宇间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觉远盘膝坐在角落,裸露着精壮的上身,双臂上原本狰狞的伤口已被细密的绿色藤蔓状灵光覆盖,正在缓缓愈合,他闭目调息,气息沉稳了许多。
而最让她揪心的是躺在另一张石台上的诸葛云。他依旧昏迷,但面色已不复之前的金纸般惨白,呼吸也平稳悠长。三位身着紧身黑衣、面覆黑巾的身影正围在他身边,动作干练而有序,磐石正以浑厚的土黄色灵力温养其受损的经脉;夜莺指尖流淌着充满生机的翠绿光点,梳理着他紊乱的气机,最后一人影锋则小心地将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灵气的液体滴入诸葛云口中。
看到诸葛云稳定下来,昭璃心中稍安。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胸口。隔着衣物,能清晰地触摸到那枚双龙玉佩的形状。只是…触手冰凉,玉佩内那流转的、仿佛有生命的温润光泽消失殆尽,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顽石,沉寂而黯淡。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爹娘的神识消耗过度,陷入了深沉的休眠,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苏醒与她相见…
就在她怔忡间,那三位黑衣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她的苏醒。
唰!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昭璃的石台前,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颅深深低下。
为首的黑衣人影锋声音透过面巾,带着金属般的冷冽,却充满了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属下影锋/磐石/夜莺护主来迟!致使小姐身陷险境,险遭不测!万死难辞其咎!请小姐责罚!”
“请小姐责罚!”磐石和夜莺紧随其后,声音同样沉重。
小姐?责罚?
昭璃完全懵了。她挣扎着想坐起身,韵灵和梦瑶也赶忙过来扶她。
“你们…是谁?”昭璃靠在韵灵身上,清澈的眸子带着巨大的疑惑和警惕,扫视着眼前三位气息深不可测的黑衣人。元婴后期!而且是三位!她从未在宗门内见过或听说过有这样三位强大的存在,更别提会称呼她为“小姐”。
影锋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隔着面巾看向昭璃,没有丝毫犹豫。他率先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黑色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轮廓如同刀削斧凿般硬朗,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古铜色。剑眉斜飞,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下颌线条刚毅,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虽然面无表情,但看向昭璃时,眼底深处却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接着,磐石和夜莺也摘下了面巾。
磐石面容方正,浓眉大眼,皮肤粗糙如同岩石,给人一种沉稳如山、坚不可摧的感觉。
夜莺则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眼神灵动而敏锐。
影锋沉声开口,声音清晰而恭敬:“回禀小姐,属下影锋,这是磐石、夜莺。我等三人,奉宗门玄胤掌教与凌波老祖之命,自小姐入宗之日起,便暗中护卫小姐周全。此次玄黄古境之行,亦奉命潜入,暗中保护。”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自责更浓:“然古境开启时遭遇空间乱流,属下等三人不幸被冲散,待汇合后循着小姐气息全速赶来时…已是迟了半步。若非小姐天赋绝伦,以无上神通斩杀那元婴沙虫…属下等万死难赎其罪!请小姐重罚!” 三人再次深深低下头颅。
昭璃听完,心中豁然开朗,一股暖流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如此!原来宗门、师尊、师祖…一直用这种方式在默默守护着她!这十几年,她并非孤身一人,始终有三道强大的影子在暗处为她遮风挡雨。
看着眼前三位气息强大却对自己毕恭毕敬、满脸愧疚的元婴修士,昭璃哪里还谈得上责罚?她连忙示意韵灵扶她下地,亲自上前,伸出双手,一一将三人扶起。
“影锋前辈,磐石前辈,夜莺前辈,快快请起!”昭璃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若非你们及时赶到,全力救治,即便我侥幸杀了那沙虫,恐怕也早已力竭而亡,葬身在这荒漠之中了。是你们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昭璃感激不尽,何来责罚之说?”
她的态度真诚而恳切,毫无倨傲。影锋三人被扶起,看着眼前少女清澈而感激的眼神,心中那份沉重的负罪感才稍稍减轻,但守护不力的愧疚却深深烙印在了心底。
“行了行了,这场面话听得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一个带着点虚弱却依旧玩世不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台上的诸葛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懒洋洋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此刻正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这边。
“我说三位元婴大能,还有我们英明神武的昭璃小姐,你们这又是请罪又是道谢的,考虑过我这个重伤初醒、心灵脆弱的伤员感受吗?”诸葛云夸张地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心碎状,“我这小心脏,刚被那大虫子吓得够呛,现在又被你们这感人肺腑(肉麻兮兮)的场面给齁着了,急需梦瑶师姐的爱心灵露润润嗓子压压惊啊!”
他这插科打诨的话一出,原本肃穆沉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华梦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贫嘴!刚醒就讨打是不是?”话虽如此,她还是从腰间玉葫里倒出一杯散发着清香的灵露递了过去。
韵灵也忍俊不禁,觉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影锋三人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下来,夜莺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昭璃看着诸葛云接过灵露,故意做出一副牛饮的样子,再看看周围伙伴们眼中重新焕发的光彩,还有三位如同坚实后盾般站在一旁的守护者,心中那因父母离去而升起的淡淡怅惘,也被这庇护所内劫后余生的暖意和同伴的插科打诨冲散了许多。
她握紧了胸前的玉佩,又看了看身边的伙伴与守护者,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她并非孤身一人。这份情谊与守护,她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