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璃抱着昭璃神魂兴奋地转了好几个圈，银灰色的发丝与月白披帛在混沌气流中飞扬，笑声如同清越的银铃在昭璃识海中回荡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
兴奋过后，星璃终于松开了昭璃，飘然落回“地面”，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但眼神已恢复了之前的深邃。她优雅地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袍褶皱，姿态重新变得慵懒，随意地盘膝虚坐在半空，那修长的玉腿再次若隐若现。
“好啦，乖徒儿，”星璃笑眯眯地看着还有些没回过神的昭璃，“为师如今这状态，你也看到了。肉身早已在万古前那场大劫中灰飞烟灭，只剩这一缕残魂苟延残喘，现在嘛…只能暂时寄居在你这个‘小洞天’里，陪你这俩宝贝疙瘩龙作伴咯。”她指了指重新安静盘踞在周围、龙睛好奇地打量着她的黑白双龙。
昭璃闻言，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神魂无根，终会随时间流逝而消散…师尊，您这缕残魂…还能支撑多久？”
“哟，这就开始担心为师啦？”星璃眉头一挑，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在空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足尖轻点虚空，“放心吧，小家伙！为师当年好歹也是执掌一方星域的道主，虽然现在落魄了，但底蕴还是有点的。加上…”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丝自嘲，“…在这鬼地方浑浑噩噩时，吞噬了不少误入者的神魂能量，虽然非我所愿，勉强算是‘积蓄’了一点家底。再撑个几百年，问题不大！足够把你这块璞玉雕琢成器了！”
她语气轻松，但昭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那一闪而逝的沉重。几百年…对凡人而言漫长，对修士，尤其是对星璃这等存在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昭璃沉默片刻，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试探性地问道：“师尊…那…可有办法为您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星璃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昭璃会突然问这个。她那双异色瞳眸定定地看了昭璃几秒，仿佛在确认她眼中的认真。随即，她发出一声慵懒的轻笑，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调侃：“啧啧，我的好徒儿，志向不小啊！不过嘛…”
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在昭璃眼前晃了晃：“你现在只是个金丹大圆满的小家伙，想给为师重塑肉身？哼哼，等你什么时候摸到半步渡劫的门槛，再来跟为师提这事吧！”
“为何？”昭璃追问。
“为何？”星璃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夸张的无奈，“重塑一具能承载为师这等残魂、且能完美契合星寰古道之力的肉身，需要的材料…啧啧，说出来怕吓着你！什么‘九转还魂草’的根茎，‘混沌息壤’的本源，‘星辰核心’的碎片…还有各种早已在你们这个时代绝迹、名字都拗口到你们听都没听说过的神物！光是搜集这些玩意儿，就够你跑断腿，还得有逆天的气运！更别提那重塑过程中需要的庞大能量和对大道法则的精准掌控…现在告诉你，除了让你徒增烦恼，还能有啥用？白说！”她摆了摆手，一副“别想太多，先顾好你自己”的表情。
昭璃被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神物名称震得有些发懵，半步渡劫…那确实是遥不可及的境界。她默默将这些名字记在心里，不再多问。
星璃看着昭璃若有所思的样子，话题一转，异色瞳中闪过一丝探究：“不过…说到修为，为师倒是一直有个疑问。按理说，以你这天灵根的绝世资质，加上你那个天衍宗的资源倾斜，十几年时间，堆也该把你堆到元婴期了吧？为何你至今还停留在金丹大圆满？为师能清晰地感觉到，你并非无法突破，而是在…强行压制境界？为何如此？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问得直接，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这确实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天灵根加上大宗门全力培养，十几年还在金丹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昭璃见星璃问起，想到既然已认她为师，且对方是上古大能，见识非凡，或许能有所见解，便不再隐瞒。她神色微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
“师尊明鉴。弟子并非无法突破，也非宗门资源不足。之所以压制境界，迟迟不引动元婴天劫…是因为我的师尊，云芷真人，她…有所顾虑。”
“哦？顾虑什么？”星璃好奇。
“宗门…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天骄，名为林惊羽。”昭璃缓缓道，冰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阴影，“他天资卓绝，被宗门寄予厚望，视为未来的顶梁柱。然而…就在他冲击元婴之境，面临心魔劫时…因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与心魔侵蚀…最终…道心崩溃，叛出宗门，遁入魔道…成了宗门百年来的最大耻辱与伤痛。”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对云芷的敬重与理解：“我的师尊云芷，她…她担心我。担心我年纪尚轻，却背负太多期望与压力，又经历了诸多磨砺杀伐，心境或有瑕疵。担心我在那元婴心魔劫中…步了林惊羽的后尘。故而…一直压着我的境界，希望我能将道心打磨得更加圆满无暇，有十足把握时，再行突破。”
星璃听完，脸上的慵懒之色彻底消失。她微微蹙起远山般的黛眉，异色双瞳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头。
“心魔劫…确实是横亘在仙途上的一道天堑。无数天骄折戟于此，轻则道途断绝，重则身死道消，甚至…堕入魔道。”她缓缓点头，表示理解云芷的担忧，“你师尊的顾虑，不无道理。高压之下，心魔滋生，确有可能。”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昭璃神魂深处隐藏的思绪：“不过…徒儿，为师观你神魂坚韧，意志如铁，经历了葬骨荒原、泣血峡谷的生死磨砺，更在影魔的诅咒下挺了过来…你的道心之稳固，远超同阶。仅仅因为一个前车之鉴就如此压制你，似乎…有点过于谨慎了？”
星璃微微歪头，异色瞳中带着一丝好奇的探究：“而且…为师总觉得，你心里似乎…还压着别的事情？一种…与那林惊羽无关，却同样让你在突破关口有所迟疑的…顾虑？”
昭璃没想到星璃的感知如此敏锐。她沉默了片刻，冰蓝的眼眸望向识海混沌虚空的深处，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遥远的凡尘烟火。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温暖与怀念的柔和光芒，悄然取代了之前的沉重。
“师尊慧眼。”昭璃的声音轻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弟子…确有一桩心事未了。”
她抬起头，看向星璃，眼中带着坦诚：“在弟子被师尊云芷带回天衍宗之前，在还是婴儿时某夜的雪地，被一户农家收养。养父名唤王老实，养母李氏，还有一位憨厚耿直的大哥，名唤王柱。他们都是最地道的农人，生活清贫，却待我如亲生骨肉，将家中最好的吃食衣物都紧着我…那段日子，虽无仙家富贵，却是弟子心中最温暖的时光。”
“后来，我被测出灵根，被云芷师尊带回宗门…走得匆忙，甚至没能好好道别。”昭璃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这些年，弟子在宗门刻苦修炼，不知他们过得如何？宗门或许给了他们一些金银补偿，但弟子并不知晓详情…心中一直挂念。”
她眼中流露出坚定的光芒：“弟子想，等此次玄黄古境之行结束，破坏了魔教那‘玄黄血眼’的阴谋后，便向师尊告假，回那凡间村落一趟。看看他们是否安好，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被他们捡回家的小女孩。这桩凡尘心事不了，弟子总觉得…道心深处，似有一缕牵挂未曾斩断。或许…这也是弟子对突破元婴，隐隐有些迟疑的原因之一吧。”
星璃静静地听着，那双蕴含星辰的异色瞳眸中，最初的玩味和探究渐渐被一种温和的、带着理解的光芒所取代。她没有再调侃，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看着昭璃眼中那抹对凡尘烟火的眷恋，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凡尘有恩，亲缘未断。”星璃的声音恢复了温婉，带着一丝赞许，“家是根，情是缘。修仙问道，并非绝情绝性，而是明心见性。这份牵挂，不是累赘，反而是你道心的一部分。了却这桩因果，对你稳固心境，迎接元婴心魔劫…或许大有裨益。”
她飘然起身，月白袍袖轻拂，脸上重新露出那祸国殃民的笑容，带着鼓励：“好！那便说定了！待此间事了，为师陪你走一趟凡尘，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了我星璃的宝贝徒弟！顺便…也沾沾这人间的烟火气，省得在这识海里待久了，真成了个老古董！”
昭璃看着星璃那充满活力的笑容，心中那丝因凡尘牵挂而产生的迟疑和沉重，仿佛被这笑容驱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和期待。她用力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愈发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