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青囊妙境的静谧与外界焦灼的等待中无声流淌。
识海之内,风暴平息后的宁静持续了数日。昭璃对自己刚认的新师傅星璃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深入灵魂的鞭挞之痛让她刻骨铭心,是真真切切地怕了这位时而疯癫、时而威严、发起怒来如同灭世魔神的上古师尊。
这份怕里,更掺杂了浓浓的敬畏——因为她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那看似残酷的魂鞭落下,伴随着剧痛的,是丝丝缕缕精纯浩瀚的道衍之力融入她的神魂本源。那崩毁的道基裂缝被悄然弥合、加固,枯竭的神魂如同久旱逢甘霖,不仅恢复,甚至变得更加凝练、坚韧!原本因燃烧精血而留下的、如同蛛网般遍布神魂的暗伤,也在星辉的照耀下缓慢修复。
难怪那两条高傲的阴阳神龙当时只是看戏,它们早已洞悉星璃的良苦用心。
于是,这几日的识海景象便是:昭璃化身最乖巧的徒弟,小心翼翼地围着星璃打转。星璃盘坐虚空,她便在一旁安静地打坐,努力运转星璃传授的基础星寰吐纳法;星璃偶尔起身,她便立刻凑上前,用魂力幻化的小手,力道适中地为师尊揉捏肩膀,或者轻轻捶打腿部,或者是按摩玉足。虽然神魂之体并无实质触感,但是心意一定要要足。
将魂力幻化出来的茶水倒入茶杯中嘘寒问暖,简直如同小娇妻一般对星璃百依百顺,眼神里写满了“我听话,求放过,别打我”。
星璃倒也坦然受之,只是偶尔瞥一眼昭璃那带着点讨好又藏着畏惧的小眼神,嘴角会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随即又恢复那副慵懒高深的模样。
只是昭璃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那日师尊失控抱住自己时,那一声饱含无尽痛楚、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低喃——“婷儿”——是谁?这个名字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心底。
但看着师傅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神情,昭璃愣是半个字也不敢问出口,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忌,再次点燃那可怕的魂鞭。此刻她也彻底明白,自己那不顾一切的拼命,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深深伤害了关心她的人。
此时的外界青囊妙境深处。
青囊宗主那儒雅的面容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又一次将搭在昭璃腕脉上的手指收回。他眉头紧锁,看着灵床上依旧如同沉睡玉像般的昭璃,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挫败。
“如何?”一直守候在旁的云芷立刻上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沙哑和希冀。她清减了许多,素白道袍衬得身形愈发单薄,眼下的青黑和眸中未散的红肿,昭示着她这些时日的煎熬。
华青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你徒儿的情况…依旧很是古怪。昭璃师侄的外伤,在灵床和丹药的作用下,已近乎痊愈,新生的肌肤莹润无瑕。体内断裂的经脉也被续接,丹田亦无破损迹象。按理说,她早该苏醒。”
“那为何…?”云芷的心猛地揪紧。
“问题在于她的神魂与道基。”华青囊指着昭璃眉心,那里一片平静,毫无波澜,“她的神魂…仿佛陷入了一种极深的‘沉眠’,与肉身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厚重壁垒。更奇怪的是她的道基,明明之前探查有崩毁之象,如今却…稳固得不可思议,甚至隐隐透出一种被重塑、被强化的坚韧感!这完全违背了燃烧精血后的常理!外力难以介入,仿佛有另一股更高层次的力量,在守护着她的本源,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唤醒。”
他苦笑一声:“我行医数已近千载有余,但是此等情形,我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非药石可医,非灵力可渡。.....(沉默了半晌)我需要立刻返回宗门秘库,查阅所有关于神魂沉眠、道基异变的古老典籍,或许…能找到一线线索。” 这对他这位悬壶圣手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华青囊带着满腹疑云匆匆离去。室内只剩下云芷和静卧的昭璃。
云芷缓缓坐到床边,冰冷的玉手轻轻覆上昭璃温热却毫无知觉的手。看着弟子静谧安详的睡颜,与记忆中那个在玉衡峰上练剑、偶尔会对自己露出狡黠笑容的鲜活身影重叠,巨大的悲伤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是为师的错…”云芷的声音低哑破碎,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昭璃的手背上,“不该让你去…不该让你背负那么多…不该…没能保护好你…”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昭璃的手,肩膀微微颤抖。那化神大能的威严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心碎自责、如同祈求着孩子平安的母亲。
静室的门无声开启,灵弦音悄然走了进来。她看着自己的姐妹竟如此模样,心疼地叹了口气,走到云芷身边,将手轻轻搭在她颤抖的肩上。
“姐姐…”灵弦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昭璃这孩子,命格奇特,福缘深厚。她能从古境那般绝地归来,便不会轻易折在这里。华宗主医术通神,定能找到办法。你要保重自己,若她醒来,看到你这般模样,该有多心疼?” 她的话带着安慰,却也无法真正抚平云芷心中那噬骨的担忧。
识海内,昭璃的神魂清晰地“看”到了外界的一切。看到了华青囊的困惑离去,看到了云芷师尊那滴落的手背的泪,感受到了那抵着自己手背的额头传来的冰凉与颤抖,也听到了弦音师叔的安慰。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涌上心头,让她盘坐的身影显得格外沉默。那两条巨大的混沌神龙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低沉的龙吟带着安抚的意味,巨大的龙首轻轻蹭了蹭昭璃神魂的虚影。
良久。
“知道错了吗?”一直闭目盘坐的星璃,忽然睁开了那双蕴含星河的异色眼眸,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昭璃浑身一颤,立刻收敛心神,恭恭敬敬地跪伏在星璃面前,声音诚恳而带着后怕:“徒儿知错了!师尊。徒儿不该莽撞行事,不计后果燃烧精血,险些铸成大错,累得二位师尊为我忧心如焚,操碎了心。徒儿再也不敢了!请师尊责罚!” 她这次是真心认错,字字发自肺腑。
星璃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徒儿,那酷似亡女的侧脸写满了悔意与孺慕。她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一丝释然和疲惫。
“罢了。”星璃的声音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昭璃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依旧垂手侍立,姿态恭谨。
星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识海,落在外界那伏在床边、气息哀伤的身影上,轻声道:“你那位云芷师尊,怕是要急疯了。再让你这么‘睡’下去,她怕是恨不得要把这悬壶宗的灵舟给拆了。”
她顿了顿,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却蕴含着无上玄奥的七彩星辉,看向昭璃:“凝神静气,抱元守一。为师助你,打通这最后一丝滞碍,醒来吧!”
随着星璃指尖的星辉点向昭璃神魂的眉心,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贯通了昭璃的神魂与肉身之间那层无形的“壁垒”!沉睡的意识,如同被晨光唤醒的种子,开始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