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指路的银发老翁,昭璃沿着宽阔的青石板主路向前走去。老翁指的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很好辨认,树下还聚着几个歇脚的货郎。
向左一转,视野豁然开朗,一条更为宽阔、两旁栽种着整齐梧桐的“王府大街”出现在眼前。这条街明显比镇中心更显清幽,行人少了许多,两侧多是高墙深院,显然是非富即贵的居所。
十几里路?对于此刻的昭璃而言,不过是闲庭信步。她步履看似不快,脚下却仿佛缩地成寸,月白的衣袂在微风中轻扬,背负的长物纹丝不动。路旁的景色飞速掠过,她心中那份近乡情怯的忐忑与对家人境况的好奇交织翻腾。
不多时,一片恢弘得超乎想象的建筑群,如同匍匐的巨兽,赫然出现在街道尽头!
昭璃的脚步猛地顿住,斗笠下的冰蓝色眼眸瞬间瞪圆了,面纱下的红唇微微张开,发出了一个无声的:
“嗯???”
离家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低矮的黄土院墙,几间茅草覆顶、泥坯垒成的简陋房舍,夏天漏雨冬天灌风,院子角落里还堆着农具和柴禾,鸡鸭在泥地上悠闲踱步……那是她童年全部的记忆。
而眼前……
哪里还有什么茅草屋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规模庞大、气象森严的府邸!其占地之广,格局之恢弘,虽然远不能与真正的紫禁城相比,但其气派与奢华,绝对堪比凡间皇帝身边亲王的府邸!
高墙深垒: 丈八高的朱红色宫墙绵延开去,一眼望不到头。墙顶覆盖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金辉。墙基是巨大的、切割整齐的青条石,厚重无比。
正门是一座三开间的巨大门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正中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王府”!匾额四周镶嵌着繁复的云纹和瑞兽浮雕,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朱漆大门厚重无比,门钉碗口大小,锃亮如金,门环是狰狞的兽首衔环,透着古朴与力量。 门前是一片开阔的汉白玉广场,平整如镜,纤尘不染。广场两侧矗立着两尊近两人高的石雕麒麟,怒目圆睁,威风凛凛,仿佛在震慑一切邪祟。广场边缘还有拴马桩、下马石,气派非凡。
隐约可见的内景: 透过那尚未完全关闭的侧门缝隙,隐约可见府内重重叠叠的殿宇楼阁,飞檐翘角,连绵起伏。高大的树木点缀其间,更远处似乎还有亭台水榭的影子,气象万千。
这…这真的是自己家?!昭璃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或者说,走错了时空。她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路,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隔着衣服),确认不是幻觉。这规模,这气派…爹爹和大哥,你们这是把整个镇子的钱都拿来盖房子了吗?!
她想直接翻墙进去,或者一个闪身瞬移到爹娘面前。但理智告诉她,这样太突兀,也太吓人了。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如同城门般的朱漆大门,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最适合的方式——走上前去,抓住那冰冷的兽首门环。
铛…铛…铛…
沉重的叩击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侧边一扇供仆役出入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深青色绸缎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精瘦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上下打量着门外这位戴着斗笠面纱、背负长物的不速之客。
“这位姑娘,不知叩响王府大门,有何贵干?”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沉稳和疏离。
昭璃看到这老者的脸,斗笠下的眉毛猛地一挑!内心惊呼:‘陈叔?!这不是小时候住在隔壁,总爱逗我玩,还偷偷塞给我烤红薯的陈三叔吗?!他…他怎么穿上绸缎衫,梳起大背头,还当上管家了?!’ 记忆中那个挽着裤腿、满手泥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的憨厚庄稼汉形象,与眼前这位一丝不苟、颇具威严的老管家形象瞬间重叠,冲击力巨大。
她定了定神,隔着面纱,用一种刻意放得清冷疏离、带着点江湖气的腔调说道:“在下乃一介江湖游侠,风闻贵府王老爷乐善好施,广纳贤才。在下漂泊日久,欲寻一安身立命之所,特来毛遂自荐,不知府上可需人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管家耳中。
陈管家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些年打着各种名号想攀附王府的人太多了,什么“奇人异士”、“落魄才子”、“江湖豪杰”,十个里有九个半是来混吃混喝或别有用心的。他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
然而,他再次仔细打量眼前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姿挺拔如松,气度沉凝似渊,背负的长物虽被包裹,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与厚重感。站在这气派的王府门前,竟无半分局促不安,反而有种…奇特的坦然?这绝非那些目光闪烁、言语浮夸的“烂番薯臭鸟蛋”之流能有的气象。
陈管家沉吟片刻。府中护卫力量确实不弱,但多是些孔武有力的壮汉,或者有些江湖把式的武师,真正能称得上“高手”、有底蕴的,确实稀缺。尤其是…他想起府里最近的情况。
“姑娘身手想必不凡?”陈管家试探着问道。
“略通拳脚,粗通兵刃,自保有余。”昭璃回答得模棱两可,语气平淡。
陈管家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心中盘算:四太太刚诞下小少爷不久,身子骨弱,需要静养。大太太生的两个小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精力旺盛得吓人。二太太生的闺女到文静些,但也需要人看护。三太太还没生育。府里少爷小姐身边,到确实缺一个真正能镇得住场子、关键时刻靠得住的女护卫。
眼前这人…虽然来历不明,但这身气度,看着倒像是有真本事的。若真能收服,倒是个合适人选。就算不行,府里护卫众多,也不怕她翻出浪花来。
想到此处,陈管家有了决断。他侧身让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依旧保持着管家的矜持与谨慎:
“姑娘请进。王府用人,自有章程。姑娘若真有才学胆识,不妨先入府一叙,待禀明老爷夫人,再行考校定夺。请随我来。”
朱漆小门在昭璃面前缓缓敞开,露出了门后那更加令人震撼的、如同画卷般的豪门深院景象。昭璃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微微颔首,迈步踏入了这既熟悉又陌生得如同异世界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