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指间流沙。昭璃归家已有数月,福泽镇也从金秋步入凛冬。离凡间的新年,只剩约莫半月光景。整个镇子悄然染上了年节的氛围,家家户户开始张罗年货,空气中弥漫着腊味和炊烟的香气,孩童们追逐嬉闹的声音也带着对压岁钱的期盼。
王府内,昭璃俨然成了最受孩子们欢迎的“神仙保姆”。她耐心极好,常常抱着襁褓中的小侄子,用最温和的灵力梳理婴儿细弱的经脉,小家伙在她怀里总是睡得格外香甜。大宝、二宝和小囡囡更是成了她的小尾巴。
她会陪着他们在铺了薄雪的后花园堆雪人,用灵力悄悄让雪人“活”过来眨眨眼,惹得孩子们惊呼连连;会坐在暖阁里,用神识引动画本上的小人儿,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仙界的故事;也会在王柱夫妇忙碌时,细心地照看孩子们吃饭、穿衣。那份温柔与耐心,让几位嫂嫂都自叹弗不如,也让王老实和李氏看在眼里,暖在心头。家,因为她的存在,充满了更多欢笑声。
这一日,清晨。
天光微熹,寒风料峭。福泽镇外,一座积雪覆盖、人迹罕至的孤峰之巅。
昭璃并未在温暖的王府内,而是盘膝坐于一块被寒风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黑色磐石之上。她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落雪,发梢眉宇间也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整个人仿佛与这冰封的山峰融为一体。
她双目微阖,神态宁和。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带起两道肉眼可见的、如同星尘般闪烁着微光的白气。随着她的吐纳,周遭极寒的天地灵气被缓缓牵引而来,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过滤、提纯,化作丝丝缕缕精纯温和的星辉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汇入她的丹田气海,滋养着那曾经伤痕累累的道基。
星寰道衍诀在她体内缓缓运转,如同亘古不变的星河,带着修复与衍化的玄奥韵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些因强行催动混沌龙殛真解和燃烧精血而留下的、如同蛛网般遍布经脉和神魂深处的暗伤与裂痕,正在这日复一日的星辉滋养下,被一点点抚平、弥合、加固。原本枯竭滞涩的灵力溪流,重新变得充盈且富有活力,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精纯。距离完全康复,已是指日可待。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深处的稳固与力量感,正在悄然回归。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风雪低吟的时刻——
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久违了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昭璃识海深处响起:
‘嗯,不错。引星寰之力入体,化天地寒息为温养之源。吐纳圆融,星辉流转自如。看来这星寰道衍诀,你已轻车熟路,深得其中三味了。’
昭璃的呼吸猛地一滞,心神剧震!那盘坐于雪山之巅的身影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覆盖在身上的薄雪簌簌滑落。她霍然“睁眼”——并非肉眼,而是识海之内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识海那片混沌星辉之中,那沉寂了数月的身影,此刻正慵懒地侧卧在庞大白龙温润如玉的龙躯之上!星璃一手支着下颌,银灰色的长发如瀑般流淌在雪白的龙鳞上,靛蓝与赤金的异瞳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蒙和毫不掩饰的赞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昭璃运转功法。
‘师尊!’昭璃的神魂在识海中激动地显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几乎要扑过去,‘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星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只是睡了个午觉,语气带着点嫌弃:‘吵什么吵?不就打了个盹儿么,瞧你这点出息,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她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在白龙身上舒展,目光扫过识海外昭璃所处的冰峰雪景,以及那远处炊烟袅袅的福泽镇轮廓,微微挑眉,‘看你这样子…气息稳固,星辉内蕴,伤势好了大半。唔…这地方…你回家了?’
‘嗯!’昭璃的神魂用力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弟子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便向宗门和云芷师尊禀明,希望能归家静养一段时日。宗门念及弟子…呃…之前那点微末功劳,云芷师尊也担忧弟子心绪,便都允准了。’她将古境的惨烈轻描淡写地略过,不愿让师尊担心,只将重点放在归家上,‘所以弟子就回来了。家里变化很大,爹娘身体康健,大哥也成家立业,添了丁口,热闹得很。’
星璃静静地听着,异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昭璃神魂兴奋的模样,也映照着识海外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凡尘小镇。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属于“家”的暖意。
片刻后,星璃才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慵懒与不容置疑:‘根基修复得尚可,运转这基础的星寰吐纳法已无大碍。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警示,‘混沌龙殛真解、以及那些需要庞大灵力支撑的高阶秘术,在你道基彻底稳固、神魂完全弥合之前,绝不可再碰!强行施展,反噬之力足以让你前功尽弃,甚至伤及根本。切记,你现在需要的,是温养,是沉淀,而非逞强。至少…还需这般温养一段时日。’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昭璃肃然应道。
星璃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那双异瞳里闪过一丝灵动的好奇,她用手指无聊地卷着白龙的龙须,抱怨道:‘这墟境里看来看去都是混沌一片,无聊得紧。你那两条懒龙也只会趴着打盹。乖徒儿——’
她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为师闷得发慌,想看看凡尘的热闹。你既已能动用些许力量,不如…带为师去你家乡的城镇里逛逛?看看这千年后的凡间,有何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星璃的要求来得突然,却正合昭璃心意。她本就想多看看这焕然一新的家乡,如今师尊想看,更是再好不过的理由。
‘谨遵师命!’昭璃莞尔一笑,在识海中应道。
盘坐于雪峰之巅的身影倏然起身,动作轻盈流畅,再无半分滞涩。她轻轻拂去身上残留的雪花,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山下那座在晨光中渐渐苏醒、炊烟愈发浓郁的福泽镇,嘴角扬起温暖的笑意。
下一瞬,她足尖在黑色磐石上轻轻一点,身影如同融入风中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然而起,朝着山下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城镇,轻盈地飞掠而去。晨光熹微,雪峰之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足迹,很快便被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