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璃与笼罩在斗篷中的涂山玲珑退出天枢主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内里的肃穆与浩瀚气息。
殿内,在昭璃二人身影消失的刹那,那股温和而苍茫的气息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玄胤真人对着空寂的大殿,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与不解:
“老祖,弟子愚钝。迷雾之森凶险异常,妖皇禁制非同小可,仅凭昭璃一人,纵有天纵之资,也未免太过行险!如今各峰长老皆陷于前线泥沼,宗门实在抽调不出化神战力随行护持……弟子斗胆,老祖为何执意如此安排?是否另有深意?”
虚空中,玄穹老祖的声音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洞悉世事却又讳莫如深的玄奥:
“玄胤,你所虑,吾岂不知?仙魔妖三方鏖战,皆已疲敝,强弩之末,僵持之局耳。抽调解围之力,看似艰难,却也非绝无可能。”
老祖的话语微顿,那温和的声音似乎穿透了层层时空,落在了已离开大殿的昭璃与涂山玲珑身上,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然,吾让昭璃携此涂山女娃孤身前往,非因无人可用,实乃……因果使然。”
“此二子之间,纠缠之深,非止此一世之缘。其线,牵扯过往,系于未来,纵是吾以半步渡劫之能窥探天机,亦只见迷雾重重,难窥全貌,难辨始终……只知,此局,非她二人合力不可破。强加外力,反恐生变数。”
玄胤真人闻言,心神剧震!不止一世之缘?连老祖都看不透、辨不明的因果纠缠?这其中的分量,远超他的想象!
“老祖……” 他还欲再问。
“天机混沌,不可尽泄。” 老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那浩瀚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余音在玄胤真人识海中回荡,“顺其自然,静观其变。昭璃此子,命格奇异,或能……辟出一条新路。”
殿内,重归寂静。玄胤真人独立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包含复杂情绪的长叹。老祖的暗示如同巨石压在心头,却也让他对昭璃此行,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期待与沉重。
另一边,昭璃已带着涂山玲珑穿过云雾缭绕的仙桥,来到了位于天衍宗腹地、守卫森严的“玄穹储宝阁”。高达九层的古朴巨塔,通体由不知名的青灰色巨石垒砌,表面铭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
出示掌教令牌,穿过层层灵光禁制,步入塔内。一股混合着古老书卷、金石灵材以及岁月沉淀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
“叶老头居然也不在……” 昭璃的目光扫过一层角落里那个总是堆满酒坛、弥漫着劣质酒气的熟悉角落,如今却空空如也,只余下一点淡淡的酒渍印记。
那位性格洒脱不羁、衣着破烂、缺颗门牙却枪法通神的邋遢长老,她幼时枪道的启蒙恩师,显然也已奔赴前线。一丝微不可察的怅然掠过昭璃心头,随即被坚毅取代。她不再停留,带着涂山玲珑径直走向塔内中央的传送云台。
令牌光芒一闪,云梯启动,无声而迅疾地上升,越过下方琳琅满目却灵光四射的诸多楼层,最终稳稳停在第七层——“天衍秘藏”!
云梯门无声滑开。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又迥异于下方宝光冲霄的热闹。第七层空间并不算特别巨大,光线柔和而静谧,仿佛置身于一片独立的星空之下。没有成排的架子,只有数十个或悬浮于空、或置于古朴石台上的独立展示光罩。
光罩之内,一件件器物静静沉浮。
它们大多造型古朴,甚至有些堪称“简陋”:一柄锈迹斑斑、缺口遍布的断剑;一面边缘磨损、镜面模糊的青铜古镜;一块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石头;一节焦枯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树枝……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逼人的威压,仿佛只是被岁月遗忘的凡铁朽木。
“唔……” 身旁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呜咽。
涂山玲珑裹在斗篷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对隐藏在兜帽下的雪白狐耳,早已因承受不住这层空间无形中弥漫的、来自诸多上古神物的微弱灵压,而紧紧地、近乎水平地贴在了头皮上——标准的“飞机耳”!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昭璃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啧,” 昭璃感受到衣袖传来的力道,侧头瞥了一眼身边抖成一团的“斗篷团”,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语气带着惯常的清冷嘲讽,“堂堂涂山王女,就这点胆魄?连几件死物的气息都承受不住,还谈何拯救全族?”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甩开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反而悄然释放出一缕更为精纯温和的星辉之力,如同无形的屏障,将涂山玲珑笼罩其中,替她隔绝了大部分无形的压力。
心中某个角落,那个对着星璃师尊嚎叫“想摸耳朵”的神魂小人又在蠢蠢欲动——这吓成飞机耳的可怜模样,实在太……咳!
“老祖所言的两件古物,需你自身血脉感应。” 昭璃强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念头,维持着高冷人设,对涂山玲珑道,“收敛心神,释放一丝最纯粹的涂山妖力,仔细感应呼唤。”
“我…我怕……” 涂山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兜帽下闷闷地传来,抓着昭璃衣袖的手更紧了,“大人…您…您能陪我一起找吗?这里…这里的东西都好可怕……”
昭璃:“……” 她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心里疯狂吐槽:怕什么怕!有我在还能让这些死物伤了你?堂堂王女怎么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好想拎着她耳朵吼一顿……不行,要保持形象!
“跟上。” 最终,昭璃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冷冰冰的字,迈步向前走去。脚步不快,显然是迁就着身边这个“胆小鬼”。涂山玲珑如蒙大赦,亦步亦趋地紧贴着昭璃,半步不敢远离。
两人在静谧而充满无形威压的秘藏空间中缓缓穿行。绕过悬浮的断剑,走过沉寂的黑石,经过那节焦枯的树枝……涂山玲珑在昭璃的星辉庇护下,努力平复心绪,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缕极其细微、带着温润月华般气息的粉色妖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向着四周探索。
起初并无反应。那些上古神物对她的妖力毫无兴趣。
直到她们转过一排悬浮着数件古朴玉器的石台,走向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时。
涂山玲珑的脚步猛地一顿!兜帽下的粉色眼眸瞬间睁大!
“大人!等等!” 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昭璃,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那边…那边有东西!在…在呼唤我!很亲切…很温暖的感觉!”
昭璃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角落的一个石台上,笼罩着两层并排的柔和光罩。
左边光罩内,悬浮着一面镜子。
镜框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古铜色,其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云纹与狐形图腾,线条流畅神秘。镜面并非清晰如水的玻璃,而像是一泓氤氲着月华与薄雾的深潭,朦朦胧胧,光影在其中缓缓流转变幻,仿佛映照着另一个虚实交织的世界。整面镜子散发着一种古老、空灵、令人心神恍惚的气息。
右边光罩内,则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甚规则的宝玉。
宝玉质地温润,呈现出奇异的青红双色!青色部分如同最纯净的翡翠,蕴含着勃勃生机;红色部分则如凝固的岩浆,炽烈而内敛。青红二色并非截然分开,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宝玉内部缓缓流转、交融,形成一种玄妙的平衡。宝玉表面,天然生有细密的、如同狐尾绒毛般的天然纹路,隐隐散发着与涂山玲珑同源的血脉波动!
昭璃的目光扫过光罩下方以古篆铭刻的名牌,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惊讶,轻声念出:
“幻月宝鉴……青丘血玉?”
她转头看向身边激动得连斗篷都在微微颤抖的涂山玲珑,心中暗道:老祖所说的涂山古物,竟是这两件传说中的东西?宗门秘藏,果然深不可测!
青丘,正是涂山氏在上古时代的另一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