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如浓稠的墨汁，将参天古木的轮廓晕染成模糊的鬼影。脚下的腐叶厚如地毯，踩上去发出“噗嗤”的闷响，混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骨节摩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昭璃收起灵舟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一截嵌在树皮下的胫骨，那骨头竟微微颤动，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抽搐。
“小心脚下。”昭璃低声提醒，九幽寒霜引在掌心流转起冰蓝微光，将周围三丈内的迷雾驱散些许。她的神识如蛛网般铺开，却在触碰到那些扭曲的树木时被弹回——这些枯木的年轮里，竟缠绕着淡淡的魔气，能干扰神识探查。
涂山玲珑紧紧攥着青丘血玉，玉上的红光忽明忽暗，像一盏风中残烛。“大人，血玉说往这边走……”她指着左前方一棵被藤蔓勒得变了形的巨树，那树干上嵌满了细碎的白骨，仔细看去，竟都是狐狸的指骨。
昭璃皱眉走近，指尖拂过白骨缝隙间的苔藓，那苔藓瞬间化作墨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这些骨头里有妖皇的禁制之力，别碰。”她拉过玲珑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木——每一棵的枝干都呈现出被强行拧断的姿态，树皮裂开的纹路里，隐约能看到凝固的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昭璃忍不住问，“微姨说这里曾是涂山祖地，可这景象……”
涂山玲珑的耳朵耷拉下来，粉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汽：“我听爹爹说，大概几千年前，族里爆发过一场内乱。那时候的族长想联合魔教扩张势力，长老们坚决反对，两边打了整整六百多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血玉边缘，“最后爹爹这一脉赢了，可好多典籍都在战火里烧没了。等我们想回祖地看看时，这里就变成这样了，连最老的长老都记不清原来的样子……”
她顿了顿，忽然吸了吸鼻子：“爹爹说，就是从那时候起，族里才定下‘永不涉世’的规矩，连跟别的妖族通婚都不允许呢。”
昭璃默然。几千年的内乱，正好对上妖皇崛起的时间线，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她正想追问，却见玲珑捧着血玉往前小跑了几步，指着一棵开满黑色花朵的灌木：“大人你看！血玉好像对这个有反应！”
那灌木的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触碰之下，花瓣竟像嘴唇般开合，发出细微的“嗬嗬”声。青丘血玉的红光落在花瓣上，黑色花朵瞬间蜷缩起来，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根系——那些根须里，缠着几缕银白色的狐毛。
“是同族的气息！”玲珑眼睛一亮，刚想伸手去摘，却被昭璃一把拉住。
“别动。”昭璃的声音带着寒意，她用剑鞘拨开灌木，底下的泥土里竟埋着半具狐狸骸骨，头骨上有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还残留着魔气侵蚀的焦痕，“是陷阱。这狐毛是被人故意放在这的。”
玲珑吓得缩回手，脸色发白：“怎……怎么会？”
“妖皇既然敢囚禁涂山一族，自然早有防备。”昭璃用剑挑开骸骨，发现头骨深处嵌着一枚黑色的符文，“这是噬灵符，一旦有涂山血脉靠近，就会引爆周围的魔气。”她挥剑斩下，符文瞬间化作黑烟消散，“看来我们得更小心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迷雾中不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却总在靠近时消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昭璃忽然想起一事，侧头问玲珑：“微姨说的狐祖祭坛，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玲珑用力摇头，狐耳摇得像拨浪鼓：“真不知道！爹爹只教过我怎么辨识草药，怎么用幻术骗兔子……”她忽然眼睛一亮，“哦对了！族里的成年礼要去‘月光池’，但那地方早就干涸了，长老们说池底有块石头，摸着能梦见祖先，算不算祭坛？”
昭璃扶额，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叫祈愿石，不叫祭坛。”她盯着玲珑那张写满“我很无辜”的脸，忍不住吐槽，“你这王女当得可真省心，除了知道找配偶，还知道点啥？”
玲珑眨眨眼，认真地数起手指：“我还知道怎么把普通的果子酿成醉狐酒，知道哪种蘑菇有毒哪种能吃，还知道……”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昭璃耳边，“知道大宝哥偷偷藏了糖糕在床底下！”
昭璃：“……”
她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涂山王女根本就是个被族人宠坏的小丫头，除了吃喝玩乐和点皮毛本事，对族中秘辛一无所知！昭璃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冲动——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她的话跟她来到了这个地方，微姨甚至还觉得这狐狸能担起大任？
“合着你们涂山一族......就把你当个吉祥物养着？”昭璃扶着额头，语气里满是无奈，“那王女的职责是啥你知道不？”
“知道呀！”玲珑挺起大胸脯，一脸骄傲，“就是族里有狐狸成年了，我帮着爹爹给他们看八字合不合，要是吵架了我去劝架，还有……还有每年秋天主持祭月仪式！”她说着，忽然沮丧地低下头，“不过去曾经祭月时我把贡品偷吃了，被爹爹罚抄族规呢……”
昭璃听得一阵瞬间头大，合着这王女的核心工作是当月老+居委会大妈？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涂山一族会被轻易囚禁——有这么个不务正业的王女，族人能撑到现在都算奇迹了！
“走吧走吧，别聊了。”昭璃摆摆手，懒得再纠结，“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血玉能找到真的线索。”
玲珑连忙跟上，怀里的血玉忽然剧烈发烫，红光直射向右侧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山谷。“大人！这边！血玉说里面有很熟悉的气息！”
昭璃顺着红光望去，那山谷入口的石壁上刻着模糊的狐形图腾，图腾的眼睛处各嵌着一块墨绿色的石头，正散发着淡淡的禁制波动。她刚想迈步，却见玲珑突然蹲下身，指着地上的脚印惊呼：“是爹爹的脚印！他穿的云纹靴底有三颗星，跟这个一模一样！”
脚印杂乱无章，像是在仓皇逃窜，旁边还散落着几片银白色的狐毛。昭璃捡起一根狐毛，指尖传来微弱的灵力波动——是涂山一族特有的生命气息，还很新鲜。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昭璃握紧长剑，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小心点，跟着脚印进去。”
两人刚踏入山谷，身后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那些扭曲的树木竟缓缓转动，挡住了来路。昭璃心中一凛，回头时，却见入口处的狐形图腾眼睛亮起红光，仿佛有了生命般，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
迷雾深处，传来隐约的锁链拖地声，还有狐狸的哀鸣，断断续续，像是在诉说无尽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