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灰雾与扭曲的枯木间疯狂闪烁。九幽寒霜引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刺骨的寒风和飞溅的污黑冰屑。一头头扑上来的魔化狐尸在剑锋下碎裂、冻结、化为齑粉。然而,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浓雾的每一个角落,从腐朽的树干中,甚至从脚下的白骨堆里,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昭璃的白发早已被汗水、血污和冰霜凝结成一缕缕,紧紧贴在额角和颈侧。元婴后期的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维持着高强度的护体灵光、迅捷的身法以及致命的剑招。每一次斩杀狐尸的幻象,都像一把钝刀在切割她的道心,那股被迫屠戮的恶心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她必须时刻将失魂落魄、只会哭泣躲避的涂山玲珑护在身后狭小的安全范围内。
“师尊!!” 昭璃在识海中嘶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灵力消耗巨大,神识在魔气干扰和幻阵侵蚀下运转滞涩,若非翠微境的生命本源之力在体内顽强支撑,她恐怕早已力竭。
“找到了!” 星璃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清晰的决断,“丫头!听好!这血怨迷心阵有三个核心节点,互为犄角,随怨念移动!第一个在你左前方三十步,那棵被藤蔓勒成麻花状的巨树,树心年轮处有一块被魔气浸染的生命印记残片,那是此阵引动此地魔化地脉的锚点!第二个在你右侧后方,埋在那具最大的人类头骨下方三尺,有一枚刻着妖文的‘怨骨符’,它是凝聚幻象怨念的核心!第三个……在玲珑身上!”
“什么?!” 昭璃挥剑劈开两道魔气光球,险险避过侧面袭来的利爪,心神剧震。
“没错!这阵法的恶毒之处,就在于它利用了入阵者最深沉的恐惧和执念来强化自身!玲珑对族人的愧疚和恐惧,通过青丘血玉被无限放大,成了维持幻象、吸引更多怨念狐尸的活靶子!她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阵源!必须立刻打醒她,或者让她强行压制血玉波动,否则破掉前两个节点也只是暂时削弱!” 星璃语速极快,异色瞳中星芒急闪。
“明白了!” 昭璃眼中寒光爆射!再无犹豫!
“玄冰莲华,开!”
她厉喝一声,体内磅礴的星力与寒冰灵力疯狂注入脚下地面!以她为中心,无数尖锐的冰晶如同怒放的死亡之花,瞬间破土而出,呈扇形向四周猛烈爆发!
“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刺声响起,数十头扑近的魔化狐尸瞬间被冰晶洞穿、冻结,化为一片狰狞的冰雕丛林,暂时清空了身周的空间。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昭璃身影如电!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指劲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棵扭曲巨树的年轮中心!
“轰!”
年轮处爆开一团粘稠的黑气,发出刺耳的尖啸,随即被极寒的星力彻底冻结、湮灭!
几乎同时,她右手九幽寒霜引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冰蓝长虹,狠狠贯入星璃所指的那处地面!
“给我碎!”
“咔嚓——!”
地面炸裂,白骨纷飞!一枚刻画着诡异妖文、散发着浓郁怨气的黑色骨符被剑气精准地挑出,瞬间被剑身上附着的极寒星力冻成冰粉,随风消散!
随着两个核心节点被毁,整个山谷的灰雾剧烈翻腾起来,如同煮沸的墨汁!那些狰狞咆哮的魔化狐尸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发出不甘的哀嚎,如同泡影般片片碎裂、消散!锁链拖地的声音、骨骼摩擦声也迅速减弱、消失。
周围的景象并未完全改变,依旧是扭曲的枯木和森森白骨,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被无数疯狂目光锁定的恐怖压力,却骤然一轻!
终于……杀出来了!
昭璃剧烈喘息着,召回九幽寒霜引杵在地上支撑身体,脸色苍白如纸,灵力消耗巨大。然而,她紧绷的神经还未来得及放松,目光就死死盯住了身后那个瘫软在地、依旧沉浸在巨大悲伤与恐惧中啜泣不止的身影——涂山玲珑。
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取代!这一路的心惊胆战,这一身的狼狈不堪,这几乎耗尽的灵力,这被幻阵玩弄于股掌的憋屈……源头,大半在于这个被王女的身份宠坏、在关键时刻只会崩溃拖后腿的笨狐狸!
更让昭璃怒不可遏的是,刚刚师尊的话在她耳边炸响——玲珑自己,就是那第三个移动的阵源!是她内心的软弱和恐惧,成了这恶毒阵法最大的养料!
“够了!!!”
一声蕴含着元婴威压和极致愤怒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涂山玲珑耳边,震得她耳膜嗡鸣,啜泣声戛然而止!
她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只看到一道白影带着凛冽的寒风瞬间逼近!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啪!啪!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下来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昭璃没有丝毫留情,用尽全身力气,左右开弓,狠狠甩了涂山玲珑三个耳光!力道之大,打得玲珑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你他妈的给我清醒一点!!!” 昭璃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鄙夷,那双愤怒到极致的眼眸死死盯着玲珑此刻涣散的瞳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这周围!那些东西呢?你那些所谓的三叔公、阿花婶呢?!”
她猛地指向四周正在消散的雾气和枯骨:“幻觉!全都是这他妈的该死的阵法利用你心里那点可怜又可笑的恐惧和愧疚制造出来的幻象!它们并不是你真正的族人!它们只是一堆被魔气操控的白骨和怨念!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破,你涂山玲珑的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
玲珑被打得头晕目眩,脸颊火辣辣地疼,昭璃的怒吼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她混乱的心神。
“分不清幻象和现实?被自己心里的鬼吓得连反抗都忘了?!” 昭璃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字字诛心,“就凭你这副德行,也配当涂山氏族的王女?!”
“王女?!” 昭璃嗤笑一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失望,“你以为王女是什么?是穿着漂亮衣服,等着族人给你行礼问安的头衔?是只需要在祭月仪式上露个脸,或者给年轻狐狸牵个红线的吉祥物?!”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重的、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
“王女!是责任!是担当!是涂山一族在危难时刻,族人能抬头仰望、能寄托希望的那根主心骨!就像凡间的帝王一样!明君能开疆拓土,庇护万民;昏君则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涂山玲珑现在是什么?是后者!是一个被保护在羽翼下,遇到危险只会哭泣发抖,连累同伴,甚至成为敌人帮凶的废物!”
“想想迷雾之外等着你去救的族人!他们是死是活?他们是不是正遭受着比这幻象恐怖百倍千倍的折磨?!而你呢?你在这里为了几具幻象出来的枯骨哭哭啼啼,连挥爪子的勇气都没有!你对得起他们叫你一声王女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那些在内乱中战死、只为保全涂山一脉不被魔道吞噬的先辈吗?!”
昭璃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记记狠狠砸在涂山玲珑的心上。她红肿的脸颊在发烧,但更灼热的是内心翻涌的羞愧和刺痛。
幻象……都是幻象……
责任……担当……主心骨……
废物……昏君……对不起族人……
这些尖锐的词语,连同昭璃浴血奋战、狼狈不堪却依旧将她死死护在身后的画面,以及父亲临终前那殷切而担忧的眼神,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胸前那枚依旧散发着微温、却因她心绪波动而光芒黯淡的青丘血玉。这枚象征着涂山王权与守护的圣物,在她手中,似乎蒙尘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更深的愧疚,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之前的恐惧。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助的悲泣,而是充满了自责与醒悟的滚烫热泪。
“我……” 涂山玲珑的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地抬起头,迎向昭璃冰冷而失望的目光,“我……错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雪白的狐耳紧紧贴在头皮上,尾巴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像只做错事被狠狠教训的小兽。
“昭璃大人……您骂得对。” 她的声音渐渐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我太没用了…只想着族人会保护我,却忘了……王女更应该去保护族人……我辜负了爹爹的期望,辜负了青丘血玉……更辜负了您一路的舍命相护……”
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和血迹,红肿的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惊悸,但那份迷茫和软弱,正被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想要改变的决心所取代。她紧紧握住胸前的青丘血玉,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和力量都注入其中。
“我……我不想再当累赘了!” 涂山玲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眼眸中燃烧起一簇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火焰,“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会战斗!我会用这血玉,去救回真正的族人!”
山谷中,灰雾依旧弥漫,危机并未解除。但瘫软在地的“花瓶”,似乎终于被这残酷的现实和昭璃毫不留情的怒斥,砸开了一道裂缝。虽然依旧稚嫩,虽然前路艰险,但涂山玲珑眼中那名为责任与担当的种子,已在羞愧与疼痛的土壤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