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青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却干涩得像是撒了一把沙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喜欢？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一日的床榻上，被强压着承受苏清月的一吻，而如今这一舞，更是再一次把她这份爱意宣示在面前。
即便无人知晓这少年皮囊下的真身，但也让云长青坐立难安。
在这沉默中，他甚至能听见烛火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苏清月的笑意未减，但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眸，让他不敢对视。
“师尊，回答我……告诉我，您喜欢……”
她的声音宛如无形的藤曼，紧紧地缠在云长青的脖颈之上。
就在这死寂几乎要将人逼疯时，一个豪放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府主剑舞绝世，我等……我等真是大开眼界，三生有幸啊！”
是那位张堂主。
他几乎是把酒杯戳到了自己额前，满脸横肉拧巴在一起，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想必是这位小弟子初临我瑶光血府，被府主的绝世风采所震慑，一时……一时怕生了，这才看呆了神！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有府主亲自教导，这位小弟子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我等在此先预祝了！”
张堂主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吹捧了府主，又给失神的云长青铺好了台阶。
苏清月的目光则是在云长青脸上一寸寸扫过，最后落在他紧抿的唇上，那眼神分明在说：这次，先放过师尊您了。
终于，那股刺入眉心的寒意缓缓退去，长剑被她收回鞘中。
她嘴角一勾，声音又恢复了那股子慵懒劲儿，好像刚才那个拔剑相向、咄咄逼人的魔女根本不存在。
“张堂主所言甚是，是本座心急了。”
“来，诸位，继续饮宴。”
压抑的气氛骤然一松，靡靡之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热烈。
众人仿佛立刻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举杯，把能想到的好词全吼了出来，用喧哗掩盖着刚才的死寂。
云长青浅浅的松了一口气，多看了一眼那位表面粗狂的张堂主。
宴席上那些珍馐佳肴堆得像小山，浓郁的肉香几乎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酒浆在琉璃杯中轻轻摇曳，映出周围一张张谄媚而狂热的脸庞。
可这些美酒、美食，在云长青嘴中宛若味同嚼蜡。
他终究也不是一块没有七情六欲的顽石。
他活了七八百年，虽自身清心寡欲，可见过的痴男怨女、生死纠葛，早已推挤如山。
而他，虽不想承认，但自己的小徒弟，苏清月那双眼眸之中的饱含着的东西，他早已看清了。
那不是入魔，也不是疯癫。那份执念一直都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早已扭曲盘结，长成了如今这般噬人的模样。
她……竟然一直都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
被囚禁、被威胁，甚至那所谓的锁灵环，都未曾让他如此恐惧。
她真的爱上了自己。
但他是她的师尊啊！
是他，亲手将当年在凡间，那个雪地里快要冻死的女孩，一步步领上了仙途！自己要是和她···？
他怎么有脸去面对正一道历代掌门道尊？
这道坎，是他自己的心魔，他过不去。
可……若是此刻断然拒绝，以她如今这般偏执疯狂的性情，又会做出何等骇人之事？而且自己真要这般强硬毁掉她的道心吗？哪怕现在道心如此的扭曲偏执。
心疼，无奈，屈辱，愤恨，这些云长青过去从未想过的东西，交杂在他的心中，让他此刻进退两难。
【师尊啊师尊……你果然，还是这般。】
王座之上，苏清月支着下巴，指尖在玄晶扶手上“嗒、嗒”地轻点。她看似在看殿下歌舞，可余光却像一张网，将身侧那个小小的身影罩得密不透风。
【不愿接受我的情意，又不忍心真正伤害我。】
【你这优柔寡断到了极点的心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她本该心疼、本该体量自己师尊的心情，此刻却成了一股不应该出现的愉悦。他的抗拒，他的顾念，都让她兴奋得指尖发烫。
【也好，这便是我深爱着的师尊。永远不会真正对我残忍的师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但弟子可早就不是您所熟悉的弟子了，一百年的时间，我等的已经太久了，弟子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啊师尊】
【既然您不肯主动走向我，不肯承认您对我的情意，那便由弟子……来帮您一把。】
【生米，煮成熟饭。届时，木已成舟，您总不能再将我推开了吧？】
宴会仍在继续。
出乎云长青的意料，接下来，苏清月竟真的没再为难他，这反而让他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重。苏清月与下属们推杯换盏，笑得滴水不漏，那份宽和的府主姿态演得天衣无缝，仿佛她真的再为自己新收的这位小弟子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知饮了多少轮，殿外的天色已彻底沉了下去。
群魔散尽，大殿终于安静下来，苏清月这才站起身。
“师尊，今日您也乏了，你先回房中歇息吧。”
她的声音轻柔，神情也如此温婉。
“稍晚，我会亲自送一碗安神汤过去，帮您稳固心神。”
云长青心头一凝，一股不妙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但多一刻的修炼时间，对他而言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他需要抓紧恢复自己的修为，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好。”
云长青答应下来，但这次苏清月竟然没有亲自送他回房，而是派了一位侍女带路，只是看着云长青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苏清月走到殿门边，没有让侍女代劳，而是亲手将两扇沉重的殿门合上。
“砰”的一声闷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殿门合拢的黑暗中，她的脸庞轮廓模糊，唯独那双眼睛，像着两颗明亮的星辰，越发透彻。
【不过今晚的安神汤……】
她伸出舌尖，缓慢地舔过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令人欢喜的滋味。
【自然是要加些……好东西的。】
【师尊，别怪弟子心狠。】
【若不如此，您的眼中，永远不会将月儿……当做一个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由您占有的女人来看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