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献祭的真相以后,我就丧失了任何虔诚的可能了,我开始想方设法的考虑如何才能让自己生存下来。
四年以后,最后一位前辈也离开了我。她念叨着:“我们要接受命运,为大家而活。”为此我没有任何感觉。
为了生存,我要得到更多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我开始成为救济院里最优秀的孩子。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成长瞠目结舌,也由衷的感到欣慰,特别是主教,原本我身为一直给大家添麻烦的角色,如今却表现的比其他任何人要认真,负责与虔诚。
我开始主持礼仪,开始教导比我小的孩子们唱歌,为她们指引迷津,宛如先前的姐姐一样。
距离那次的灾难也过了好久,期间多多少少的前辈也离开了救济院,我曾试图告诉那一天的经历,但愿意相信我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所以我只能把眼光放远,只要能把眼前的孩子们培养起来,再献祭掉,这样我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主教十分欣赏我的才干,在我改变这段时间里,经常与我接触,直到最近,也渐渐的吐露着自己的心事。
“你是我见过成长最多的孩子了,安娜。”
我们一起漫步在花园路上。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救济院那天吗?你孤苦伶仃,无所适从,但眼睛却闪闪发光,似乎对着这世界有着深深的渴望,在你的身上,我仿佛能看见一些影子。”
“我也渐渐年迈,在你的协助下,孩子们也越来越多了。我很感谢你的付出,你一定会去天堂的。”
主教说了许多,仿佛年迈的他真的能逐渐看见神明与天堂一样,但我最近也渐渐觉得,我与他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同,如果我站在他的位置,我很可能也会做着类似的事情,如果没有献祭掉孩子们,我的生命也得不到保证。
我也在想,如果一开始主教没有带走我,那我也撑不到今天,在这层意义上,我像其他人一样感激着主教,他给予了我们另一条生命,却不再能给予我另一条生路。
如果每一个人终有一死,那为别人而死一定是最愚蠢的死法。
与主教每周一次的散步结束后,我望向他的身躯,他开始迷糊起来了,经常连一些小事都开始忘记,头上也早已布满了白发,身子也渐渐贫弱起来,原本我一直很难接受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有人做到如此爱我们的同时而显得如此残酷?在抛弃我们的时候可以做的如此无情?
但到现在我的心也渐渐冰冷,即便他现在倒在我身前,我想我也会无动于衷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主教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苦恼些什么。
我也缓缓地看向了他,等待着他的回复。
“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
“……主教大人?”
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回应主教,我很疑惑。
“安娜,你也渐渐变得跟你们的姐姐一样了,不止是你的眼神。还有动作、神态、语气,所以我才感到不安。”
“主教大人对安娜不安?”
主教看了看我的项链,叹气道:“那一天,你跟随卡特琳娜她们一起,藏在马车后面时,我曾对你有所期待。”
什么……意思?
我显得十分惊讶,原来主教一直知道我藏在箱子的吗?
“你相信天堂吗?安娜,回答我。”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我一直觉得你跟我是一类人,但看来我又错了。”
“跟我来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主教期待我看到姐姐们后有什么改变吗?他想让我主动接触献祭的真相吗?
我带着这些困惑,一起同主教来到了一道尘封已久的门前,那个门把早已布满了灰尘,向下望过去,木质门栏下端也损坏了不少,再看整个门面也破破烂烂的,像是很久都没有维护过的样子,但门顶还是有一些显眼的字迹,以及无论如何都没法忽视的锁链存在。
“这里有你想要的真相。我会把所有的孩子带到这里,这是我的责任。”
眼前的主教似乎又变得陌生起来了,那个无话不谈信任我的他此刻露出了少有的苦笑,眼睛也不再看向我,只是一个劲的走在我前方。
主教转动把手,锁链也随着掉下,掀起一阵阵的积灰,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只手扫开灰尘,缓缓跟着主教的步伐进到了房间里。
主教拉开窗帘,阳光只能透过那个小窗进入房间,虽然十分暗淡,但也可以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书封上有一条项链,侧面还有一些暗淡的金边,形状类似一些水流,正面上出现了之前看到的鱼钩。看起来与我先前看到的那个杀人犯相似,也许我的疑惑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不仅如此。走进一看,那本书与我们的福音书非常相似,但上面写着的却是《天堂》二字。
里面的教义与我所学的迥然不同。
大概的含义就是:“人间并无天堂,死后不得超生,凡献祭者,均应审判,不得救赎,神明厌弃着卑贱的生命,通以怒火回敬。”
如果说这才是献祭的真相,神明不屑于我们的生命。
那……为什么还要我们献祭呢?
这只能惹怒神明吧?
果然为别人而死是错误的。
我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天堂是否存在?安娜。”
“我认为存在。”
“那在哪里?”
“在我死后,神明会伴我身旁。”
“那什么是神明?”
“是那伟大的造物主。”
听到我这些回答后,主教将视线移到了天上,在那个细小的瞳孔中又能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呢?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小窗,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我则站在他的后边,盖上了教条,一直待到太阳西斜我才跟着主教离开了那个房间。
那天晚上,有关天堂与神明的事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子思考这些事之间的联系。我并不虔诚。我是不是一直被欺骗着,为什么没有人记录下来?为什么姐姐们不教导我们?我内心焦躁不安,不停地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的念头混乱不堪。我本应觉得为了生存是正确的,而不是为了信仰。接受命运的姐姐无疑的错误的。那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难以接受?是因为我一直虚伪地活着,还是因为那假扮成的人生?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就这样,我吵醒了下方睡着的帕克。他也是我领导的孩子之一。
“安娜姐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帕克?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姐姐说明天是受洗日,要好好休息。”
“姐姐在想什么是天堂……”
“姐姐又来了,大晚上还教育我。 帕克觉得,能跟大家一直在一起就是天堂了。姐姐安静一下吧。”
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瞬间涌入了跟卡特琳娜她们的时光,我们一起歌唱,一起学习,一起胡闹……在受洗日那天,也是我第一次来到修道院的那天……
我看着眼前的帕克,心里突发了一种从未感受到的悲凉,我们必须为大家而死,留在救济院的孩子们为了这种虚无的信仰磨灭了自己的一生,而村子里的大家也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留我们一命,当主教告诉了我们真相与命运后,又能做什么改变呢?为了他人而活......
我想,姐姐们会不会是想要我活的更久,才选择了献祭了呢?为什么我会如此难以接受,我不明白。我就一直这样烦恼到了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