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
“星辉娱乐”大楼像个耗尽了电量的巨兽,大部分窗口都沉入了黑暗。唯独艺人经纪部C区角落里,还亮着一盏惨白的灯,像黑暗中一只疲惫、固执的眼睛。林风——这名字和他的人一样,扔人堆里眨眼就找不着——正对着屏幕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行程表发呆。二十七岁,人生像杯放凉了的白开水,寡淡,没滋没味。
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那张脸。长期熬夜熬出来的苍白,眼袋沉得快掉到颧骨上了,头顶几撮头发不听话地翘着,带着点垂死挣扎的倔强。手指僵硬地敲在键盘上,“咔哒、咔哒…”,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单调得让人心头发毛。
“妈的…又是老子收尾。”嗓子眼儿里挤出句沙哑的咒骂,像砂纸磨过木头。他抄起桌角那杯早就冷透的速溶咖啡,狠狠灌了一口。冰冷的苦涩从喉咙一路滚下去,非但没把那股沉甸甸的疲惫和憋屈冲散,反倒勾得胃里一阵抽搐。
底层艺人助理?说好听点罢了。脏活累活全包,功劳?那是别人的。带他的经纪人王胖子,除了溜须拍马和把他当牲口使唤,还会个屁?今天又把他摁在这儿整理一堆“潜力艺人”的破资料,美其名曰“锻炼眼力”?呵,那死胖子自己指不定在哪个场子搂着妞儿快活呢!
“潜力?”林风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屏幕上那些或青涩或造作的脸蛋晃动着。“没背景没金主,潜力顶个屁用!” 就像他,在这泥潭里扑腾了三年,除了溅一身泥点子,还捞着啥了?工资薄得像纸,前途?灰蒙蒙一片。连那点可怜的感情,女朋友都嫌他没出息,拍拍屁股走了。
一股无名火混着冰冷的绝望,死死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上气。他猛地弹起来,一把抓起椅背上那件皱巴巴、散发着廉价合成纤维味道的西装外套,“啪”地关掉了电脑屏幕。黑暗瞬间吞噬了那张憔悴的脸。
“不干了!明天…明天就他妈辞职!” 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带着点自毁般的、扭曲的快意。他需要空气,立刻!马上!逃离这个比棺材板还压抑的格子间,哪怕只是出去吹吹冷风。
城市的霓虹在湿冷的夜雾里晕开,模糊成一片片暧昧的光斑。林风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像个幽灵在空荡的人行道上晃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辞职的冲动和房租水电、老家父母佝偻的背影来回撕扯。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惨白的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就在这瞬间——
“吱嘎——!!!”
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把夜空活活撕开!是金属在极度痛苦下发出的濒死哀嚎!
林风下意识抬头,瞳孔里瞬间只剩下两道蛮横无比、摧毁一切的白光!视野被剥夺!思维被冻结!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两道死亡射线!
“呜——!!!”
轰隆!哐啷!哗啦——!
撞击、扭曲、粉碎…各种声音混杂着撞进耳朵,却又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在身体一侧。整个人,轻飘飘地,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随意地、狠狠地掼了出去!
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疯狂地旋转、破碎、然后…彻底沉入一片粘稠的、无意识的黑暗深渊。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挣扎着,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向上浮。
鼻子先醒了。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不是医院消毒水那种刺鼻的味儿,也不是出租屋里劣质香薰的甜腻。像是…某种非常柔软的织物本身散发的气息,混着一丝丝清甜,有点像刚切开的梨子?很舒服,却让他莫名地心慌。
然后…是身体的感觉。
身下异常的柔软,整个人陷进去,像被云朵托着。盖在身上的东西,又轻又滑,带着点微凉的触感,贴着皮肤。这…这绝对不是他那张硌死人的硬板床,更不是那床盖了十年、硬得像纸板的旧棉被!
林风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柔和的米白色,一盏造型简约却透着股“我很贵”气息的吸顶灯静静悬着。出租屋那布满霉斑、偶尔掉灰的惨白屋顶呢?
“这…是哪?” 他想撑起身体,手臂一动,却沉得不像自己的。而且…胸前?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束缚感?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带着巨大的、不祥的疑惑,低头看去。
视线里,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如月光倾泻般的、银白柔顺的长发,发丝散落在肩头,还有…胸前?!
两团明显不属于男性的、被一层薄薄的、泛着珍珠光泽的丝质睡裙包裹着的…浑圆隆起?!
嗡——!
脑子像是被攻城锤狠狠抡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那是一双…艺术品般的手!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匀称得过分,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柔嫩的粉色。皮肤白皙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和他记忆中那双因为常年搬道具、扛设备而指节粗大、掌心带着薄茧的手,天差地别!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他(?)颤抖着,带着一种即将坠入深渊的绝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摸向自己的脸。
触感…光滑得不可思议!轮廓…小巧?下巴尖尖的?鼻梁…这么挺翘?!
“不…不可能…” 嘶哑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女性特有柔美和此刻极度惊恐的声线!像羽毛刮过心尖,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连滚带爬!他(?)几乎是摔下那张过分柔软的大床,手脚并用地扑向记忆中应该是梳妆台的方向。
一面宽大的、镶嵌着明亮灯泡的化妆镜,清晰地、残酷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镜子里,是一个…美得近乎虚幻的年轻女子。二十出头?肌肤白得晃眼,五官精致得如同最苛刻的艺术家一笔一划精心雕琢出来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因为极度的惊恐瞪得溜圆,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疯狂颤抖。小巧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因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的唇瓣,形状却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衬着那张毫无血色的绝美脸庞,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脆弱感。
镜中人身上,是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丝质吊带睡裙,细细的带子挂在圆润的肩头,露出精致的锁骨。身体…纤细,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属于女性的玲珑曲线,那胸前的弧度…正是刚才窒息般束缚感的来源!
“啊——!!!”
一声凄厉的、全然属于女性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尖锐地回荡开。林风(或者说,这具身体里那个名为林风的灵魂)猛地向后跌去,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重重摔回柔软得如同陷阱的大床上,浑身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噩梦!这一定是个荒诞到极致的噩梦!醒来!快醒来!
他(?)发了疯似的掐着自己那白皙得晃眼的手臂!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刺目的红痕,尖锐的痛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不是梦!
真的…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陌生的、年轻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巨大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淹没。窒息!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涌上喉咙!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灭顶的恐慌彻底撕碎、只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时候——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人类情感的合成音,突兀地、直接地、蛮横地在他(?)的脑海最深处响起:
【滴!检测到适配灵魂波动…绑定中…10%…50%…100%…】
【‘偶像经纪人养成系统’绑定成功!宿主:林晚星(新身份已确认)。】
【扫描宿主状态:灵魂与躯体融合度85%,存在轻微排异反应(预计24小时内稳定)。】
【新手引导启动…】
林风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了回来。他(?)惊恐地看着眼前——一片半透明的、泛着幽幽蓝光的虚拟光屏凭空浮现!冰冷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定格在一个简洁、却散发着绝对压迫感的界面上。
【新手强制任务发布!】
任务目标:在24小时内,成功签约目标艺人——苏晴(前‘国民妹妹’,现‘问题偶像’)。
任务状态:未完成(剩余时间:23:59:47)
失败惩罚:
1. 随机身体部位‘女性化’特征永久性加深(例:嗓音更娇柔、体态更丰腴、感知更敏感等)。(这还不够“女人”吗?!还要怎么“加深”?!)
2. ‘社会性死亡’(宿主当前身份黑料将全网曝光,包括但不限于:伪造学历、巨额不明债务、私生活混乱等)。(林晚星?这身体的原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3. 成功奖励:‘新手经纪人礼包’x1(内含启动资源及关键技能)。
【目标艺人‘苏晴’当前状态:】
• 位置: 市中心‘星光’公园,北区第三张长椅。(深更半夜,公园长椅?)
• 处境: 已被原公司‘星娱传媒’单方面解约,正遭受大规模网络暴力,情绪濒临崩溃。(解约?网暴?这开局…)
• 关键痛点: ‘原创歌曲《微光》被同公司艺人李薇薇剽窃并抢先发布,诬陷其为抄袭者’。(剽窃?诬陷?)
• 系统提供关键证据碎片坐标: [邮箱:[email protected] - 草稿箱 - 加密文件:星光计划备份.rar - 密码提示:苏晴母亲生日后六位]。(证据?密码?苏晴她妈生日?这都什么跟什么?!)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波澜地宣读着这份残酷的契约和恐怖的惩罚条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风(或者说林晚星)的心脏深处。尤其是那个“女性化特征加深”和“社会性死亡”,仅仅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足以让灵魂都冻结。
“不…放我回去!我不要做什么见鬼的经纪人!我不要当女人!” 林晚星(那个内核依旧是林风的灵魂)抱着头,蜷缩在昂贵丝滑的被褥里,发出绝望的嘶喊,声音带着哭腔,是全然陌生的娇柔脆弱,听得她自己(?)都想吐。
【警告!宿主精神波动剧烈,排异反应加剧!请尽快稳定情绪,执行任务!倒计时持续中…23:58:21…】
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冷酷地、一秒一秒地跳动着,像悬在头顶的铡刀,正不紧不慢地往下落。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混杂在一起,扭曲着那张绝美的脸。镜子里那张陌生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这双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屏幕上那不断减少的血红数字,还有那个叫“苏晴”的、同样坠入深渊的名字…
回去?怎么回去?这该死的系统根本就是绑票!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要么,去签那个听上去就一身麻烦的“问题偶像”苏晴!
要么…等着彻底变成更“完美”的女人,然后身败名裂,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烂掉!
选?有得选吗?!
“操!” 一声粗粝的、带着浓厚男性底气的怒骂,猝不及防地从那张形状美好的樱桃小口中爆了出来,形成一种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反差。林晚星狠狠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眼中凶光乍现,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她(?)挣扎着从那片柔软得如同沼泽的奢华大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记忆中衣帽间的方向。崩溃?等死的时候有的是时间崩溃!那该死的倒计时可不会可怜任何人!
衣帽间里,琳琅满目。各种精致、时尚、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女装挂满了衣架。林晚星看得眼花缭乱,心头涌起的不是欣赏,是强烈的羞耻和生理性的抗拒。她(?)几乎是闭着眼,胡乱从衣架上扯下一套看起来最像“工作服”的黑色小西装套裙,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又像摸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从抽屉里飞快地抓了件…内衣。
笨拙。悲愤。带着一种近乎上刑场的心情。扣衬衫扣子时,手指抖得不听使唤,小小的扣眼儿变得无比刁钻。套裙背后的拉链,更是扭着身子跟它搏斗了半天,才勉强拉上。丝袜?去他妈的!她(?)直接蹬上了一双摆在最外面、看起来鞋跟最矮的黑色尖头高跟鞋——饶是如此,那高度也让她(?)眼前一晕。
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人:身材高挑,剪裁合体的黑西装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刚刚开始发育、却已显山露水的曲线;短裙下,两条笔直、白皙得晃眼的长腿。妆容?没有!只有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依旧难掩绝色的素颜。最扎眼的,是那双桃花眼——里面哪还有半点惊惶?只剩下被逼出来的、破釜沉舟的凶狠,明晃晃地写着“老子豁出去了”!
“林晚星…林晚星…” 她(?)默念着这个强加给自己的名字,像是在给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打气,又像是在用烙铁给自己烙印下无法逃避的现实。她(?)深吸一口气,那陌生的、属于女性的胸脯随之起伏,带来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空气里都是昂贵织物和这具陌生躯体的味道。
【目标定位导航已开启。路径规划中…请宿主尽快前往‘星光公园’北区。】
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的虚拟箭头,突兀地出现在视野前方,坚定地指向卧室门外。
林晚星咬紧牙关,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陌生感、不适感,以及内心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崩溃嘶吼,她(?)猛地拉开了沉重的房门。
门外是一个装修雅致、空间开阔的客厅,水晶吊灯折射着冷光,处处透着“我很有钱”的气息。但她(?)一眼都没多看。
“嗒、嗒、嗒…”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身体的重心完全不对,摇摇晃晃,像个刚学步的醉汉,好几次差点直接扑倒在地。坚硬的鞋帮死死卡着脚踝,磨得生疼。
“妈的…这破鞋…反人类设计…”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低声咒骂着,以一种极其狼狈、甚至带着点滑稽的姿势,艰难地、一步一挪地向那扇象征着外界、也象征着未知命运的大门靠近。
推开厚重的、带着安全感的防盗门。初秋深夜微凉的空气,裹挟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猛地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寒噤,却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冷意,混沌的脑子被激得稍微清醒了一线。
视野中,那个淡蓝色的导航箭头,冷酷地、不容置疑地指向楼下。
“苏晴…” 林晚星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只剩下被绝境逼出来的、孤狼般的狠厉,和一丝近乎自毁的疯狂。她(?)死死抓住楼梯冰凉的金属扶手,一步,一挪。像个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原始人,却又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朝着楼下,朝着那片深沉的夜色,朝着那个叫苏晴的未知漩涡,朝着那仅剩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与魔鬼签订的卖身契…
艰难地、踏出了在这个荒诞新世界的第一步。
远处,城市公园模糊的轮廓在夜色中蛰伏。星光公园?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兽。
倒计时,在脑海深处,无声而冰冷地流淌:
23:45:18…
命运的齿轮,在那声刺破耳膜的刹车和绝望的尖叫之后,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荒诞绝伦的方式,轰然转动,碾碎了过往的一切。一个直男的灵魂,被硬生生塞进绝色少女的躯壳,背负着魔鬼的契约,踏上了拯救(或者说,强行绑定)另一位跌落泥潭的偶像的…不归路?
这鬼故事,才刚起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