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为您申请了特别问审”
“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当年的事情,我的同理心让我不能坐视不管,不能说是了解,只能说是推测,根据那男人的日记本,我知道了发生在您身上过往,我认为这对您来说是一种不公平,即使您犯下了杀人的这种罪行,但诉讼法官知道您的过往,一定会从轻处罚”
林顿缓缓说
“此刻,我是以您的法律顾问的身份坐在这里,我会为您争取到您应得的东西”
林顿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身体微微后仰,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了一丝悲悯,听到林顿的话,埃拉斯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愤怒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所取代,他自嘲地笑了几声,然后轻轻说
“这么做对您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某个商会要通过资助我来获得良好的社会舆论,还是说把我的事情写成早报上的故事,卖给报社赚上一笔,又或者是,把我的故事用来大肆批判在任政党腐败无能?”
“不,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因为我相信,正义不应只是冰冷的法律条文,它还应包含对公正的理解与宽恕,您的过往,您的痛苦,都不应被抛出去,而我,作为您的法律顾问,有责任为您在法律的限度内争取一个公正的结局”
林顿从大衣内侧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戒指盒,轻轻打开,盒内躺着一枚金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向埃拉斯那边。
“这下就物归原主了”
“里面刻着G和B两个字母,如果G代表的是那个姑娘,死者大概认为里面的里面的B代表的是他的名字布兰登.亨特,所以一直霸占了这枚戒指,但其实这里应该是那个女孩耍了一些小心思,埃拉斯.布朗,那个B应该指的是您的名字吧”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计时时钟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埃拉斯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枚金戒指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直到手指完全触摸到那枚戒指,他竟然开始失声放哭,眼泪夹杂着鼻涕一同流了下来,他像个青年似的哭的很久,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犯该有的模样。
“别瞧我这样,我倒是也有理想主义和英雄观念的时候”
林顿说
“如果是我,我估计也会去想方设法的杀死他,或许让您失望了,我并不是那么刚正不阿的人,我相信律法的正义性,但有相信之外律法的正义之外又会有一种不同的正义,世界上总有不公,不公的降临不需要程序,而正义的降临反倒需要等待律法这种东西来实现,我认为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这就是您的正义,您用您手中的枪支,的确向我证明了您所谓的正义”
“虽然它或许这是一份迟到的正义,但您一定需要他..”
“正义?哈哈哈哈哈!”
男人一边流泪一边大喊着
“您在教我何为正义!可笑!可笑!没有经历过的痛苦!就不要谈起那虚伪的正义了!如果真的有正义,那正义为什么不在他们逼死格雷莎的那天降临呢!正义呢!我问你!正义去哪了!难道正义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胆小鬼,遇到那些恶人就犹豫不决吗!那样的‘正义’就是个怂包!就不配被称作正义!如果正义只是保护他这样的恶人!如果像他这样无恶不赦的人,最终只是因为法律的判决,呆在监狱里舒舒服服的过上十五年就能一笔勾销的话!那这样的正义,远不如我手中的枪支更有说服力!”
男人激动到猛地站起来,两边的警察立马把他按回椅子上
“看看这个世界吧!先生!广大的人民总之处于贫困边缘,只有那些大老爷赚得盆满钵满!多属于那些多数人的正义又去哪了!我只是有些疑问!疑问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错!永远是当权者剥削,那些劳耕一年的农民的庄稼总是归于种植园的地主老爷,劳累工作的劳工最后却让工厂主赚得盆满钵满,其中的是非屈指我并不了解,我并不像您这样饱读诗书,但知道他们这类人习惯了为非作歹!习惯了作恶没有惩罚的舒服日子,他们最终害死了我心爱的姑娘!我恨他们所有人!他们杀了我爱的姑娘,我就要杀死他们!”
“我活了那么些年,我尝试过忘记,我找了份工作,改头换面,去做了酒店的前堂工作,最后跑去新大陆去做起了种植园生意,在此期间我赚了不少钱,但我每到夜深人静,都会被噩梦惊醒,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以及格雷莎在朝我求助的样子,我都一个人躺在床上痛哭,复仇的火焰在痛苦的时候也在不断灼烧着我,那火焰在朝我呐喊,叫我和他们复仇,后来我卖掉了种植园,去寻求宽恕,宗教意义上又或者哲学意义上的,我拜访了全国各地的智者,我甚至住进了一家教堂内当起了拜神者,我把我的积蓄都捐给了教会,我想让他们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复仇的火焰在我的胸膛燃烧了二十年都没有熄灭,结果呢,除了一些可有可无的道理之外,我什么都没得到,真是讽刺,我寻求真理近十年,结果攒下来的钱竟然被那些智者以各种税收搜刮的一无所有,最后没有积蓄的我也被赶了出来,我发现这些所谓的智者也是同党,什么神会宽恕所有人放我们来世再见!妈的,为什么那些残酷的东西只会降临在了公民的身上,而非那些达官显贵,只要是认同他们的,无论是谁都是罪人!”
“最后的结果您也看见了,当我打听到他们两个都在这座城市之后,我就觉得是上帝在帮我,在这之后,我计划了三年,当我相继打死我所有的仇人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畅快,这种感觉竟然比我所谓的自我宽恕期间还要舒畅!然而那感情消失之后,我竟然只感受到一片空虚,我发现,仇恨好像变成了一团暖炉,胸膛的火焰熄灭,我竟然发现我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我似乎在她死的那天就已经死掉了,现在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只只为了复仇而活的报复者”
“所以我没有逃跑,逃跑乃至活着,竟然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没有半点的意义意义,我选择保持和往常一样的日子...”
说完他的故事,他自己叹了一口气
“所以您选择了杀人?”
“一点不错”
“原来如此,您的故事很精彩”
林顿轻轻鼓掌
“我对您的过去很是同情,这是真话,我很少对一个犯人感到同情,我遇到的犯人往往都只是一时的激动冲动杀人,还有因为一些小事积怨已久,很多还有骗取财产,少数的是凭借着兴趣爱好杀人,当然,这一部分人往往最少也最难缠,因为他们的杀人手法无逻辑,无理由,仅凭他们的性情,就好比一个疯子只是清晨前去买面包,遇见一个路过的夫人就顺手杀掉她,然后继续无所事事的去买那根面包,那样的案子才让人抓耳挠腮呢,而您不一样,您更少见,您是真正拥有深仇大恨的人,竟然能让我觉得死者死不足惜,您能够凭借的如此强烈的仇恨复仇,还运用了如此周密的计划”
“我首先得感谢您,您充分的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满足我无聊的时光,感谢您,让我度过了这几天,让我这几天不必被一成不变的生活弄得心烦易燥,但我还得说声抱歉,我依旧不会放过您,律法的公正性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更改,所以我再怎么同情您,您都会被我抓到这里,至于您送我的这枚子弹——”
他顿了顿,继续说
“我把您抓到这里,也算是彼此抵消了”
“至于您所说的东西,我也有自己的见解”
“这个世界或许是不公平的,不公随时都会发生,因为资本家之类的剥削也算是大部分的原因,贫困更容易滋生罪恶,这个我必须承认,但比起我经济学家可能会更懂这些,毕竟我只是一个侦探,不过连我这个毛头侦探,都知道,这个世界烂到了极致无可救药,是这个世界把您逼成这样,所以您拥有了您的正义,但您的正义只不过是一个任性,类似的小孩子似的可以随意乱发脾气的借口,如果随意的把这个正义当作个人泄愤的借口,那反倒会让人误会正义的定义,而且更容易产生新的罪恶,例如杀死仇人,仇人的儿子又会继而来报仇,仿佛不断,如果正义真是这么随意的东西,我就不会这么无可救药地爱上他,我认为的正义,是一种更为精密严格的东西,我努力让他实现,又或者在我有生之年看不见,但我相信他会在未来实现,或许是通过律法,奥术师的奇迹,又或是现在的我压根想象不到的东西,举个例子的话,正义就好比一枚银色的子弹(Silver bullets),永远抵在名叫公正的那把手枪的弹夹里,如果有罪恶出现,那枚子弹就会立马被点燃,打进罪犯的脑袋里且不会误伤任何的人,最终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没有犯罪,没有压迫,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天堂”
“仿佛哲学家一样提出这些可有可无的无聊概念!您说的这一切永远都无法实现!你压根没有过经历,凭什么在这里乱说,那种他痛苦到喉咙都无法说出话的感觉,如果那边那个龙人小姐那天被我打死!你也会和我一样绝望!”
埃拉斯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会实现的,因为这是我的愿望,世界上不存在决定的概念,大多其实都是事在人为,而我会让它实现的”林顿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果世界上没有那枚银色子弹,那我就会成为那枚子弹”
“是吗..”埃拉斯拖着长调“那您这枚银色子弹到现在压上过膛吗”
“您怎么知道没有呢”林顿当时就凑到埃拉斯的耳边,细细簌簌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只记得当时埃拉斯突然露出一副恐怖的表情,然后林顿笑着后退了几步
“总之我到现在都没有坐过牢狱就是了”
“你果然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
“不过很遗憾,看来还是我更胜一筹”埃拉斯的声音中突然带着一丝得意“即使您抓到我,我也坐不了几天牢了”
“什么?”
林顿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或许是您唯一不知道的,因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或许是我早年风餐露宿的原因,这几年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差,大概是一年前,中央医院医生说我的脑袋得了肿瘤,随之都会破掉要了我的命,即使不破掉,我也活不过一年了”
“您所说的那枚银色子弹,终究打不到我的脑袋上!”
“我不需要那份虚伪的正义!他迟到了太久了!他已经被我亲自实现了!”
他最后被带走之前,丢下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到现在都没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