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与血色的契约光影在潮湿阴冷的地牢中缓缓流转,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却心思迥异的脸。裴烬指尖残留的业火余温和他话语中的冰冷掌控,如同实质的锁链,比玄铁更沉重地缠绕上沈蝉的心脏。
“人形解药”四个字,像淬毒的针,扎得她遍体生寒。
契约界面悬浮着,那刺目的“1%”融合度和“支付50菠萝币”的提示,更像是对她命运最残酷的嘲讽。她还有选择吗?火蟾粉的余毒仍在灼烧脏腑,恶念系统在业火冲击下发出阵阵哀鸣般的波动,生命值血槽依旧在缓慢却无情地下滑。拒绝?下一秒,或许就是业火焚身,或是系统崩溃,化为飞灰。
裴烬显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收回审视契约的目光,仿佛那决定沈蝉生死的条款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文书。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然加重,那悬浮的熔金血色契约猛地光芒大放,核心处两个旋转的名字骤然停止!
「【裴烬】、【沈蝉】——共生绑定确认!」
「主从条款生效!」
「内力分配比例锁定(裴烬70%,沈蝉30%)!」
「功法融合度:1%(稳定)!」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强制烙印的力量瞬间穿透沈蝉的身体,深深植入她的识海,与那血色的恶念系统纠缠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微薄的内力、那刚刚吸收火蟾粉转化而来的恶念值,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随时可以被对面那个男人予取予求!
“呃……”契约烙印完成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的虚弱感和被掌控的窒息感同时袭来,沈蝉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被吊着的身体软软垂下,仅靠铁链支撑。
裴烬却似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转身,玄色衣袍在昏暗光线下划出冷硬的弧度,声音淡漠地吩咐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阴影里的黑衣人:“带她去书房。洗干净,换身衣服。这身血腥气,污了本官的地方。”
“是,主上。”黑衣人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解开铁链,动作粗鲁地将几乎虚脱的沈蝉架起。
……
首辅的书房,与地牢的阴森截然不同。紫檀木的书架高耸入云,散发着沉稳的木质幽香,其上典籍浩瀚,卷帙浩繁。巨大的花梨木书案光可鉴人,摆放着精致的文房四宝。博古架上,前朝的瓷器莹润生光,角落的瑞兽香炉吞吐着清冽的雪松气息。然而,这满室的书香雅致,却因端坐于书案后的男人而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冷寂与威压。
沈蝉被推搡进来,换上了一身粗糙的靛青色布裙,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更显狼狈。她低垂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如同受惊的小兽,警惕地扫视着这华丽的牢笼。最终,落在书案后那个身影上。
裴烬并未看她。他正专注地……擦拭着一柄剑。
那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鞘乌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沉凝的杀气。他修长的手指执着雪白的丝帕,动作轻柔而专注,沿着暗哑的剑身缓缓游走,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剑格处,镶嵌着一颗幽暗的深蓝色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丝帕摩擦剑身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以及沈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擦着擦着,裴烬的动作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滞了。
他的手指停在剑格那颗深蓝宝石旁,仿佛凝固的雕塑。他微微侧着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深邃的眼眸中,那惯常的冰冷锐利被一种罕见的、空茫的疑惑所取代。他盯着那柄剑,如同盯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事物。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那短暂的沉默里,酝酿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茫然。
过了足足有七八息的时间,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低声问侍立在侧、如同影子般的黑衣侍卫统领:“惊蛰……”
惊蛰立刻躬身:“属下在。”
裴烬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柄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格:“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惊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垂首恭谨回答:“回主上,此剑名‘断水’。”他的声音平稳,眼神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忧虑。
“断水……”裴烬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一个陌生的词汇。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片刻,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深潭般的冰冷,但那瞬间的茫然空泛,却像一根细针,扎进了旁观的沈蝉心里。
「业火反噬!」恶念系统的提示悄无声息地在她识海浮现,血晶界面弹出一行冷静的分析文字:「检测到目标人物短暂性记忆剥离现象。关联物:佩剑‘断水’。初步判定:业火系统核心反噬机制——每动用内力或业火本源,即强制遗忘与之相关联的一段记忆或认知。」
沈蝉的心猛地一沉。遗忘?每用一次力量,就忘掉一些东西?这代价……比死亡更可怕!难怪他刚才在地牢业火失控后会问出那样的问题!这柄“断水”剑,显然是他动用力量时关联极深的重要之物!
就在裴烬似乎已将这小小的“遗忘”插曲抛之脑后,准备将“断水”归入鞘中时,沈蝉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剑格下方,靠近剑柄末端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方才裴烬擦拭时,指腹曾无意间按压过那里!此刻,在书案旁明亮的宫灯照射下,那凹槽内壁,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红色流光一闪而逝!
那道流光的形状……像是一只蜷缩的蝎尾!与她怀中那块从不离身、此刻正隔着粗布衣服隐隐发烫的银锁锁芯上,那个用秘法才能窥见的微型图案——火蝎衔玉中的蝎尾部分,几乎一模一样!
前朝!火蝎衔玉!这柄“断水”剑上,竟也藏着前朝遗秘的印记!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攫住了沈蝉。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弄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也许……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卑微:“大、大人……奴婢……奴婢为您研墨吧?”她指着书案上一方尚未启用的上好松烟墨和端砚,眼神怯怯,如同最驯服的羔羊。
裴烬抬眸,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沈蝉感觉自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允。”最终,他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不再看她,随手将“断水”剑搁在了书案一角,拿起一份奏折。
沈蝉如蒙大赦,连忙小步挪到书案侧方,小心翼翼地拿起墨锭,在端砚中注入少许清水,开始细细研磨。墨香氤氲开来,带着松烟特有的沉郁气息。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然而,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柄近在咫尺的“断水”剑上!尤其是剑格下方那个隐蔽的凹槽!
机会只有一次!
她一边研墨,一边借着衣袖的遮掩,极其缓慢地调整着角度。当身体恰好挡住裴烬视线,而她的指尖离那凹槽最近时,她佯装不小心碰翻了砚台旁盛放清水的白玉小盂!
“哎呀!”一声低低的惊呼。
清水泼洒出来,瞬间濡湿了铺在书案上的一张素白宣纸!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沈蝉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张湿透的宣纸,仿佛要擦干水渍。就在这混乱的遮掩下,她的指尖带着研墨时沾染的浓黑墨汁,极其迅疾、精准地在那湿透的宣纸上,对着“断水”剑格下方的凹槽位置,用力一按!随即飞快地用湿透的纸裹住了手指!
湿纸拓印!
墨汁迅速在吸饱水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形成一个模糊的墨团。
沈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边连声告罪,一边用身体挡住裴烬可能的视线,颤抖着手,将那张湿漉漉、墨迹晕染的宣纸小心地摊开在书案另一角未被水渍波及的地方,佯装晾干。
水痕和墨迹在宣纸上缓缓蔓延、渗透……
渐渐地,一个清晰的印记在墨色的核心显露出来!
那并非剑格的形状,而是一个完整的图案——一只狰狞的、尾钩高高扬起的火蝎!蝎身盘踞,蝎口之中,赫然衔着一枚模糊却极具威严的……玉玺方印!
火蝎衔玉玺!
真的是前朝皇室的秘密印记!与她的银锁同源!而这印记,就藏在当朝首辅裴烬的佩剑“断水”之上!
沈蝉的血液几乎要凝固!巨大的秘密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死死盯着那拓印出的图案,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毫无征兆地、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那只刚刚完成拓印、还沾着墨迹的手腕!
“啊!”剧痛让沈蝉失声痛呼。
裴烬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身侧!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山岳般的威压和刺骨的寒意。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沈蝉强装的镇定,直刺她眼底深处翻涌的惊骇,最后,牢牢钉在了书案上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拓印上!
那火蝎衔玉的图案,清晰地映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瞳。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连香炉中袅袅的雪松气息都仿佛被冻结了。
裴烬攥着沈蝉手腕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缓缓俯身,凑近沈蝉因剧痛和恐惧而惨白的脸,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触及逆鳞的狂暴杀意:
“本官……最恨……”
“咻——!!!”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声,裹挟着刺鼻的腥甜之气,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猛地穿透书房的雕花窗棂!
目标,直指书案后裴烬的后心!
一支通体漆黑、箭翎染成诡异幽蓝色的凤头毒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