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那两道利箭般的目光,带着能穿透骨髓的冰冷审视,牢牢钉在沈蝉瞬间惨白、惊骇欲绝的脸上。书房废墟的焦糊味和残留的毒烟气息,混合着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巨大秘密和杀机,让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沈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按住胸口,仿佛要压住那块正在发烫、随时可能暴露她身世秘密的银锁,更想压住那锁面上惊鸿一瞥般浮现的、与夺命毒箭同源的凤鸟纹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发现了?他看到了银锁的异动?还是仅仅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惊骇?
冷汗顺着沈蝉的鬓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点深色。她强迫自己垂下眼帘,避开那令人窒息的视线,身体微微蜷缩,做出惊魂未定的恐惧姿态,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大、大人……那箭……好可怕……” 试图将刚才的失态归咎于对毒箭的恐惧。
裴烬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她,那目光深沉如渊,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书房里只剩下火焰吞噬残骸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沈蝉感觉自己快要在这无声的威压下崩溃时,裴烬眼底翻涌的冰冷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丝。或许是她伪装出的恐惧足够真实,或许是银锁的异动极其微弱,又或许是心口业火反噬带来的剧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按在左胸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火蝎刺青的位置在玄色衣料下透出不详的暗红光芒。
“清理掉。”他终于移开视线,声音沙哑冰冷地命令阴影中的惊蛰,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书房和那支致命的凤翎箭,最后落在沈蝉身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弃,“带下去,看好。别让她……死得太容易。”
“是!”惊蛰领命,立刻指挥如同鬼魅般出现的黑衣人开始清理废墟,同时两个黑衣人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沈蝉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沈蝉被粗暴地拖离了这充斥着焦糊、毒烟、业火气息和巨大秘密的书房,如同拖走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沉得更深。裴烬最后那句话——“别让她死得太容易”——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她知道自己只是暂时逃过一劫,更大的危机,就在这死寂的深夜里酝酿。
……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裴烬的寝殿空旷而冷寂,巨大的空间被重重鲛绡帷幕分割,地龙烧得极暖,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雪松香,却驱不散那无孔不入的、属于裴烬本身的冰冷威压。
沈蝉被囚禁在寝殿角落一处狭窄的偏殿里,只有一张硬榻和一张小几。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来回踱步,是看守的黑衣侍卫。她蜷缩在冰冷的硬榻上,怀中那块银锁依旧残留着淡淡的余温,锁芯深处那火蝎衔玉的图案仿佛烙铁般灼烫着她的神经。凤翎箭……二皇子萧玦……裴烬那刻骨的恨意……还有自己银锁上那诡异的、一闪而逝的凤纹……无数线索在脑中疯狂纠缠,却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恐惧、迷茫、以及那被强行烙印下的“人形解药”的屈辱,如同毒藤般啃噬着她的意志。恶念系统在识海中沉寂着,血槽依旧危险地停留在低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蝉的意识在疲惫与绝望中昏昏沉沉之际——
“呃……嗬……”
一阵极其压抑、痛苦到扭曲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喘息声,猛地穿透厚重的帷幕,从寝殿深处的主卧传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牙齿剧烈打战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骇人!
沈蝉瞬间惊醒,浑身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股极其矛盾、诡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开来!极致的冰寒!仿佛瞬间将空气都冻结成霜!同时,又有一股焚尽万物的灼热暗流,在冰寒之下疯狂涌动!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业火反噬波动!伴生极寒能量——火寒蛊毒深度发作!」恶念系统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将沈蝉的睡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主卧内,那痛苦的喘息和牙齿打战声越来越剧烈,仿佛承受着人间极刑!门外看守的侍卫脚步声变得急促,却无人敢踏入一步,显然对此情景习以为常又恐惧万分。
“砰!”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嗬……冷……火……”裴烬沙哑破碎、完全失去平日冰冷威仪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挣扎。
沈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火寒蛊毒!业火反噬!他真的会死吗?他死了……自己这个被强行绑定的“人形解药”,会不会也跟着陪葬?契约上那冰冷的“生命链接,一损俱损”八个大字,如同悬顶之剑!
就在她心念急转,恐惧与一丝扭曲的希冀交织时——
“轰!”
偏殿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裴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人”!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玄色的寝衣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痛苦的肌肉线条。最骇人的是他的脸——俊美的五官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嘴唇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而他的眼角、鼻孔、耳孔……竟凝出了细小的、晶莹剔透的冰晶!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正从他全身的毛孔中疯狂溢出!
然而,在他裸露的脖颈和按在心口的手背上,皮肤之下却又有熔金色的流火纹路在疯狂窜动、灼烧!冰与火,寒与热,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扯!
“呃啊——!”裴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那双被冰晶覆盖、血丝密布的眼眸猛地锁定了蜷缩在榻上的沈蝉!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掌控,只剩下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和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像一头失控的凶兽,踉跄着,带着一身刺骨的寒气和灼人的热浪,猛地扑了过来!
“过来!”沙哑的嘶吼如同砂砾摩擦。
冰冷刺骨、凝结着冰霜的手,如同铁箍,带着不容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攥住了沈蝉的手腕!那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冻得她几乎失去知觉!
下一刻,一股狂暴、灼热、带着毁灭气息的业火内力,如同失控的洪流,顺着裴烬的手掌,蛮横地冲入沈蝉的体内!
“啊——!”沈蝉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撕裂!一边是冻彻灵魂的冰寒,一边是焚尽五脏的灼热!
「检测到巨量业火能量及伴生寒毒入侵!恶念系统超负荷运转!」
「警告!能量冲突!即将崩溃!」
「启动应急协议!强制转化!共生镇压!」
识海中血光大放!恶念系统如同被点燃的熔炉,疯狂运转!那冲入体内的、带着毁灭气息的业火能量和刺骨寒毒,被系统强行撕扯、吞噬!一部分被转化为狂暴的燃料,注入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契约链接,用于镇压裴烬体内暴走的反噬核心;另一部分,则在系统血光的包裹下,被强行剥离掉毁灭属性,转化为一丝丝精纯、温顺、带着生机的暖流——内力!
「恶念值转化中……」
「内力转化中……」
「修复机制启动!」
那股温顺的精纯暖流,在恶念系统的引导下,并未滋养沈蝉干涸的经脉,而是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地涌向她那只因功德反噬而蒙着厚重灰翳、近乎失明的左眼!
“唔……”左眼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暖而微微刺痛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正在那暖流的冲刷下缓缓溶解、剥落。灰翳覆盖下的视野,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
与此同时,紧紧攥着她手腕的裴烬,身体那剧烈的颤抖竟奇迹般地、缓缓地平复下来。他心口衣料下搏动燃烧的火蝎刺青,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稳定。从他七窍中疯狂溢出的白色寒气和凝结的冰晶,也在逐渐减弱、消散。那粗重濒死的喘息,渐渐变得低沉、绵长……
冰与火的炼狱渐渐平息。双系统在生死的边缘,第一次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痛苦而有效的闭环。裴烬体内暴走的业火和寒毒被暂时镇压导流,而沈蝉,则像一个被迫的转化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意外地获得了一丝修复自身创伤的“回报”。
寝殿内只剩下两人劫后余生般粗重交错的喘息。裴烬依旧紧紧攥着沈蝉的手腕,力道却松缓了许多。他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冰珠,脸色苍白如纸,但那股濒死的狂暴已然褪去。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轻响。
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端着红漆托盘、盛着热气腾腾漆黑药汁的侍女,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当她看清寝殿内的景象时——首辅大人衣衫不整、气息不稳地靠墙喘息,而他手中,正紧紧攥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同样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女子手腕……
侍女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一个惊恐的“O”形,手中的托盘剧烈一晃,药汁差点泼洒出来!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不可思议、极端亵渎的恐怖画面,脸色瞬间惨白如鬼!
“大、大人!奴婢……奴婢送药……”侍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进退维谷,惊恐的目光在裴烬和沈蝉之间来回扫视。
裴烬缓缓睁开眼。
那双刚刚经历过冰火炼狱的深邃眼眸,此刻已恢复了深潭般的冰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疲惫和……某种刚刚验证了某种猜想后的、冰冷的掌控感。他并未理会侍女惊恐的目光,视线缓缓落在自己依旧攥着沈蝉手腕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沈蝉那只被他业火内力冲刷后、灰翳似乎淡去了一丝的左眼上。
他松开了手。
那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件用过的工具。
然后,他抬眼,看向门口那抖如筛糠的侍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般的冰冷,清晰地回荡在空旷而寂静的寝殿内:
“即日起,”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标枪,钉在沈蝉骤然抬起的、写满屈辱与惊怒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刻下永恒的烙印:
“她,沈蝉,便是本官专属的——试、毒、妾。”
试毒妾!
三个字,如同三道裹着寒冰的惊雷,狠狠劈在沈蝉的头顶!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尊严,劈得粉碎!
侍女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终于彻底砸落在地!滚烫的药汁四溅,浓烈的苦涩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为这屈辱的命名奏响的哀乐。
沈蝉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悲鸣和诅咒。
裴烬却已不再看她,仿佛刚刚只是宣布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蚊蝇:“收拾干净。带她下去。”
“是……是!大人!”侍女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收拾碎片,看向沈蝉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鄙夷。
沈蝉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另一个闻声进来的侍卫粗暴地拽起,踉跄着拖离了这间刚刚见证了她沦为“药渣”的寝殿主卧。
……
冰冷的偏殿。没有烛火,只有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
沈蝉如同失了魂,跌坐在冰冷的硬榻上。手腕上被裴烬攥出的青紫指痕隐隐作痛,心口被烙上“试毒妾”之名的屈辱如同毒火焚烧。她颤抖着抬起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左眼。那里……灰翳似乎真的淡了一些?是错觉吗?
她挣扎着起身,踉跄扑到偏殿角落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努力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狼狈不堪,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如鬼,嘴唇被咬破,渗出暗红的血。但那双眼睛……
右眼依旧布满惊恐、屈辱和绝望的灰翳。
而左眼……那只被业火内力强行冲刷过的左眼!
覆盖其上的、如同蒙尘琉璃般的厚重灰翳……竟然真的褪去了大半!虽然还有些模糊,但已能清晰地映出她惊恐的瞳孔!
然而!
就在沈蝉为这意外的“修复”感到一丝扭曲的、冰冷的、无法言喻的情绪时——
镜中,她那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左眼瞳孔深处!
一点极其微小、却无比刺目、如同活物般的……血红色蝎影!骤然一闪而逝!
「警告!警告!」
恶念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瞬间在她识海中炸响,血红的界面疯狂闪烁:
「检测到高浓度业火本源污染侵入!深度渗透眼部神经!」
「冲突倒计时!下次宿主触发‘救人’行为,将引爆双系统本源冲突!业火反噬将百倍返还!恶念系统将强制崩溃!」
「预计后果:宿主——神魂俱灭!目标人物(裴烬)——业火焚心,十死无生!」
神魂俱灭!十死无生!
镜中,沈蝉的左眼瞳孔里,那抹一闪而逝的血色蝎影,仿佛正对着她,露出狰狞的微笑。
她刚刚摆脱了功德反噬的灰翳,却堕入了更恐怖的、由业火污染编织的……血色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