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在地毯上投下狭长而微弱的光带。
一名穿着灰色仆人制服的女仆蒂娜,正小心翼翼地站在希昂的床边,声音轻柔地呼唤着。
“少爷,您该起床了,公爵大人和夫人们已经在餐厅等您了。”
希昂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宿醉的头痛和昨夜药物的后劲让他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
“让他滚,就说我病了。”他含混不清地咕哝着。
“可是少爷,今天公爵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蒂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
“知道了。”希昂有些烦躁地应了一声。
他推了推身边的米伦。
“喂,醒醒。”
米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希昂,脸上立刻露出了妩媚的笑容:“早上好,亲爱的……”
“早餐时间到了,你可以滚了。”希昂面无表情地说道。
米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希昂掀开被子,赤身走下床,“你的衣服在门外,蒂娜会给你准备一些金欧瑞,足够你在城里最贵的裁缝店订做十件新裙子了。”
米伦的眼圈红了,但她看着希昂冷漠的背影,知道多说无益。她默默地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睡裙穿上,狼狈地走出了房间。
希昂走进浴室,用冷水冲洗着身体,试图驱散宿醉带来的昏沉感。他穿上一身剪裁合体的日常便服,走出了房门。
刚走到走廊上,他就迎面撞上了自己的二哥,弗洛基里·冯·克索伦。
弗洛基里穿着一身学者的长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羊皮卷。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在学院里授课的教授,而不是克索伦公爵的儿子。
“哦,瞧瞧这是谁?我们家族伟大的‘情圣’终于舍得起床了?”弗洛基里停下脚步,“怎么,昨晚又在哪家的床上为我们克索伦家族‘开疆拓土’了?”
希昂懒得理他,侧身就想从他身边走过。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弗洛基里却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也对,你的脑子里除了金海和女人的大腿,恐怕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不像我,上周刚被皇家海兰德科工大学授予了荣誉院士的头衔,父亲大人亲自为我举办了庆祝晚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克索伦家族在学术界的影响力将因为我而再上一个台阶。”
“恭喜你,二哥。希望那些老学究的嘉奖能让你在床上更有力气一点。”希昂冷冷地回应。
“你!”弗洛基里的脸瞬间涨红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蛋!除了会说些下流话,你还会什么?父亲大人早该把你送到北境长城去,让你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那里才是你这种废物的归宿!”
“那也比待在这里,整天看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要好。”希昂毫不示弱地反驳,“你以为你那些头衔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父亲用钱给你砸出来的装饰品罢了!离了克索伦家,你什么都不是!”
“住口!你这个流淌着卑贱血脉的杂种!你根本不配姓克索伦!”弗洛基里彻底被激怒了,他扬起手,似乎就想一巴掌扇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女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贝蒂娅·冯·克索伦,克索伦公爵的夫人,由多利尔家族嫁入,也是希昂名义上的母亲,正缓步走来。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长裙,头发高高盘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弗洛基里整理了一下着装,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向贝蒂娅行礼:“母亲。”
“母亲。”希昂只是懒洋洋地欠了欠身。
“一大早就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贝蒂娅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严厉。“弗洛基里,你身为兄长,怎么能跟弟弟一般见识?”
“是,母亲,是我的错。”弗洛基里立刻认错,姿态放得很低。
“还有你,希昂!”贝蒂娅的目光转向希昂,“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厮混鬼混!现在还敢对你的兄长动手了?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是他先……”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贝蒂娅打断了他,“去餐厅,父亲和大家都在等了。再让我看到你这副德性,就给我禁足一个月,哪儿也别想去!”
她说完,不再看希昂一眼,转而用温和的语气对弗洛基里说:“走吧,我儿,别为了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气坏了身子。”
弗洛基里得意地瞥了希昂一眼,跟在母亲身后,向餐厅走去。
希昂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克索伦家的餐厅富丽堂皇,一张能容纳三十人的桃花心木长桌占据了房间的中央。此刻,克索伦家的核心成员大多已经落座。
主位上坐着的,是克索伦公爵,希比亚斯。他年近五十,但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那只被黑色眼罩遮住的左眼,以及从眼罩边缘一直延伸到脸颊的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服饰,肩上的盔甲反射着冷光,胸口上的荣誉勋章数不胜数,腰间上佩戴着一柄百煅钢刻纹斩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整个餐厅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重。
他的右手边,坐着大哥弗德安。弗德安身材魁梧,几乎要把那张坚固的椅子坐满了,一身戎装,手臂上肌肉虬结,继承了父亲那异于常人的武艺天赋。
二哥弗洛基里和母亲贝蒂娅坐在大哥下首。
再往下,是希昂的四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华丽的裙子,正用一把小银叉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脸上挂着一副典型的恶女大小姐的表情。
长桌的另一侧,还坐着家族的旁系亲属,比如希昂的爷爷、奶奶,还有一位管理家族账目的舅舅。
希昂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熟练地在属于自己的那个、距离父亲最远的位置上坐下,侍女立刻为他端上了早餐。
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看他一眼。
他也不在意。他默默地吃着盘中的食物,白面包、煎蛋、还有一片烤得焦香的培根。
一家人聊着天气,聊着政治,聊着哪家的千金又传出了新的绯闻。
“父亲,”大哥弗德安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西部边境的斥候传来消息,圣维利亚帝国的第一军团最近调动频繁,他们的副指挥官,那个叫卢修斯的毛头小子,似乎在艾德纳要塞集结了不少兵力。我担心他们对我们王庭的诺斯北镇有想法。”
“哼,帝国的那群蛮子,野心就没停过。”公爵身旁的舅舅冷哼一声,“盖乌斯那个篡位者,才坐稳元首的位置几年,就又想挑起战争了。他难道忘了上次在斯拉凯基要塞下,他的军队是怎么灰溜溜逃回去的吗?”
“不可大意。”希比亚斯公爵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盖乌斯不是个简单角色。他能在那场帝国内乱中胜出,还得到了卡珊德拉那个女人的支持,手段可见一斑。”
“……听说伊芙缇娅公主殿下准备推行新的税法,要削减我们贵族的免税权。”弗洛基里放下刀叉,扶了扶眼镜,“这简直是动摇王庭的根基!”
“她还是太年轻了。”贝蒂娅抿了一口红茶,淡淡地说,“皇权派那些新兴贵族只会摇旗呐喊,真要触动我们这些老牌家族的利益,他们第一个就会退缩。”
“哼,一个女人罢了,迟早要嫁人。珀坦斯王庭的未来,还得看卡尔皇子殿下。奥莱克帝王也是病慌了心,竟然要一个女子继承帝位。”舅舅附和道。
希昂对这些高谈阔论毫无兴趣。他迅速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厅。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餐桌上的谈话有了一个微小的停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移开,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贝蒂娅看着他的背影,对身旁的希比亚斯公爵低声说道:“您就是太惯着他了。他这个样子,迟早会给家族招来大祸。”
希比亚斯公爵闭着那只完好的右眼,像是在养神,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