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灰巷,空气中那种混杂着香料与霉味的古怪气息被抛在身后,但那商人沙哑的预言,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依旧萦绕在希昂心头。
“什么狗屁预言家,我看就是个疯子!”埃里克愤愤不平地说道,仿佛刚才被羞辱的是他自己,“说什么黄金外衣会被撕裂,我看他的脑子才被驴踢了!克索伦家族的荣耀,岂是这种下三滥的骗子能诋毁的?”
“就是!”菲利普立刻附和,“我看他是嫉妒希昂少爷您的财富和地位!别把这种人的鬼话放在心上,希昂。我们还是去找点真正的乐子,把这晦气冲掉!”
他们的吵嚷让希昂从短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掂了掂手里那个用黑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物件,一种古怪的冲动让他没有将其随手丢弃,而是塞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他扯出一贯的、满不在乎的笑容,对朋友们摆了摆手:“一个乡巴佬的胡言乱语罢了,我怎么会放在心上。走吧,今天我请客,去城里最好的地方快活快活!”
“希昂少爷万岁!”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街道的尽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整齐而响亮的号角声,紧接着是人群的骚动和欢呼。
“怎么回事?”
“快看!是公主殿下的仪仗队!”
只见街道远方,一队骑兵正缓缓驶来,为首的士兵高举着一面绣有金色王冠与银色飞鹰的旗帜——珀坦斯王庭皇室的徽章。
街道两旁的平民们自发地向两边退开,脸上带着激动和崇敬的表情,自动为仪仗队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然而,那些与希昂同行的贵族子弟们,却无一例外地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冷了下去。
“是伊芙缇娅那个女人。”埃里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晦气,”菲利普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厌恶,“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碍眼。她以为自己是谁?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国王了?”、
仪仗队的中央,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上,端坐着的正是珀坦斯王庭的大公主,伊芙缇娅·亨切尔·苪瑞德莫。
她与王庭中那些穿着繁复长裙、终日沉浸在舞会与茶会中的贵族小姐截然不同。
伊芙缇娅有着一头灿烂的米金色长发,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黄金,但她并没有将其盘成复杂的发髻,而是简单地束成一条利落的马尾。
她的眼瞳是罕见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目光坚定,扫视人群时带着一股威严。
她身上穿的并非华丽的宫廷礼服,而是一副量身打造的、线条流畅的银色全身板甲,甲胄上雕刻着精美的皇家纹饰,却没有任何宝石之类的奢华点缀。
在她的腰间,佩戴着一柄细长的刺剑,剑柄上缠绕着深红色的皮革。
她的出现,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肃穆起来。平民们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向他们爱戴的“铁公主”致敬。
而在伊芙缇娅的身旁,如同一座沉默的移动堡垒般,紧紧跟随着她的守护骑士——亚瑟·威尔斯。
他是一位真正的探险英雄,一个活着的传奇。他身上那套古铜色的精金板甲,据说是在古老的矮人遗迹中发现的,上面刻满了能够抵御魔法和刀剑的符文。
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混种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鸽血红色的宝石,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背后则背着一面巨大的塔盾,盾面上刻满了古老的不朽铭文。
“看那个亚瑟·威尔斯,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乡下小子,靠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攀上了公主的高枝,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埃里克酸溜溜地说道。
“嘘!小声点!”菲利普紧张地碰了碰他,“他可是个真正的探险英雄,听说能徒手撕裂食人妖!你想被他听见吗?”
“哼,探险英雄又怎么样?还不是公主殿下的一条狗。”
“就是,”另一个贵族子弟也愤愤不平地插话,“要不是伊芙缇娅那个女人一直在背后支持他,他和他那个什么冒险团早就被帝国那边的家伙给吞并了。现在倒好,整个冒险团都被收编成了她的私人卫队,仗着公主的权势,连我们这些正牌贵族都不放在眼里了!”
“最可恶的还是她搞的那个什么《皇家新闻报》!”菲利普的语气充满了怨毒,“以前,城里发生什么事,还不是我们几大家族说了算?现在倒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登在报纸上,让那些泥腿子平民都看到!上次我叔叔只不过是喝多了酒,在街上抽了两个不长眼的平民几鞭子,结果第二天就被报纸写成了‘虐待百姓的残暴贵族’!害得我叔叔被父亲大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谁说不是呢?那个女人,整天就想着怎么削弱我们的权力,巩固她那可怜的皇权。我看她就是想把我们这些为王庭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家族,全都变成任她摆布的傀儡!”
希昂听着朋友们的抱怨,只是漠然地看着那支仪仗队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
希昂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位传说中的大公主。他不得不承认,伊芙缇娅确实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同于那些温室里的花朵,她像是一株在风雪中绽放的雪绒花,美丽而又带着锋芒,据传闻她似乎曾单独面对一名老兵还能游刃有余。
尤其是她身边的那个亚瑟·威尔斯,光是坐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希昂毫不怀疑,那家伙能单手就把自己像捏碎一只鸡蛋一样捏碎。
伊芙缇娅的目光仅仅只是略过他们一群人便没再去看。
直到整个游行队伍都消失在街道尽头,那种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呸!”菲利普朝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神气什么!一个整天只知道跟平民混在一起的女人,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上帝王了?”
“等着瞧吧,她蹦跶不了几天的。”埃里克冷笑一声,“卡尔皇子殿下可不是吃素的。王庭的未来,还得靠我们这些真正的、古老的贵族来支撑!”
希昂听着他们的议论,打了个哈欠。
“行了,别说这些无聊的事了。”他感到有些厌烦,“找点乐子去吧。我请客。”
一听到“希昂少爷请客”,这群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埃里克提议道:“去‘金色孔雀’怎么样?我听说他们最近从潘德拉斯联合王国弄来了一批新货色,不仅有肤白貌美的瑟希人,还有一些……特殊的‘宠物’。
“哦?”一提到这个,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金色孔雀”是艾德兰旻最顶级的销金窟,也是王庭贵族们展现自己财力和“品味”的地方。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金欧瑞,几乎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什么。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一致赞同。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位于一处隐秘街巷内的“金色孔雀”。
这里没有招牌,只有一个镀金的孔雀雕像立在门口。门前守着两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护卫,他们只认识熟客和他们带来的朋友。
出示了一枚代表身份的徽章后,他们被恭敬地请了进去。
与寻常消费场所不同,这里没有喧闹的佣兵和醉汉,只有穿着暴露的侍女端着银质托盘,在衣着华丽的贵族间穿梭。
柔软的地毯,靡靡的音乐,墙壁上挂着的大尺度油画,无一不彰显着此地的纸醉金迷。
希昂他们轻车熟路地要了一个最大的包间。
包间内,一张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美酒佳肴。他们刚一坐下,一群环肥燕瘦、穿着各色轻纱的女人便流水般地涌了进来,依偎在每个人的身边。
埃里克搂着一个红发女郎,将一杯葡萄酒直接从她的胸口倒下,然后俯身去舔舐。
菲利普则和两个女人玩起了用嘴传递樱桃的游戏,引得一阵阵娇笑。
整个下午,包间内都充斥着各种荒唐的景象。有人在用金币搭建高塔,看谁的塔更高;有人在比赛谁能一口气喝光一瓶最烈的朗姆酒;还有人在用沾了蜂蜜的羽毛,在那些女人的身上作画……
这些王庭的蛀虫们,用最直接、最粗俗的方式,挥霍着从平民身上榨取来的财富。
他还听说,隔壁的包厢里,一位年过半百的伯爵,正搂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孙女还小的女孩,给她灌着掺了料的酒。
与他们相比,希昂的行为居然显得有些“正常”。他只是斜靠在软垫上,怀里搂着一个看起来最安静顺从的黑发女孩,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怀里的女孩很美,也很温顺,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斟满酒杯,用柔软的指腹为他按摩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他的疲惫。
狂欢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希昂在一众朋友的起哄和道别声中,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在暮色中缓缓行驶。
希昂靠在柔软的坐垫上,闭着眼睛。酒精和纵欲让他感到一阵疲惫。
当马车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入一条通往克索伦宅邸的、相对僻静的林荫小路时,希昂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注视感。
就好像,在道路两旁浓密的树影里,有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乘坐的马车。
他下意识地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和在地面上投下的、不断摇曳的斑驳树影。
“错觉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放下了窗帘,将自己重新陷入了马车柔软的靠垫里。
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毒蛇一样,牢牢地缠绕着他,让他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