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门的开启,一道光亮驱散了楼梯口的黑暗。
那道身影逆着光,一步步走下台阶,手中的烛台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审判官。
他每走一步,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她缩在墙角,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镣铐也随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醒了?”贝兰斯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响,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睡死过去。看来生命力还挺顽强的。”
他将烛台放在地上那张唯一的木椅上,端着手中的那碗粥,走到了她的面前。
“贝兰斯特……骑士大人……”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和骄傲,匍匐在地上,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向他哀求道,“求求您,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想要什么?钱吗?我可以给您好多好多的钱!一百万金欧瑞!不,一千!只要您放了我,我保证,克索伦家族会支付您任何想要的赔偿!你可以成为富翁,你可以买下爵位,成为真正的贵族!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和塞西莉亚小姐的面前!”
她语无伦次地许下承诺,希望能用过去无往不利的金钱攻势,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贝兰斯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只在笼子里上蹿下跳、试图引起主人注意的宠物。
“我……我还可以给你别的!”她急切地补充道,“权势!我可以让我父亲给你安排一个职位!城卫队的队长?还是某个富庶领地的税务官?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弄到!求你了……”
等她说得口干舌燥,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时,他才缓缓地、用一种带着嘲弄的语调开口。
“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那些东西吗?”
“什么?”
“你以为,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你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吗?”贝兰斯特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沾满污泥的脸,而是捻起了她的一缕银白色的长发。那柔顺的发丝从他粗糙的、戴着手套的指间滑过。
“真不得不承认,你现在的样子,确实比以前顺眼多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话,“比我见过的任何丝绸都要美丽。你说,如果把这些头发编成鞭子,抽在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脸上,会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指顺着发丝,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那触摸冰冷而克制,却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一股战栗从脊椎窜上头顶。
“你……你想干什么……”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亲昵的动作搞得浑身一激灵,脑子里一片混乱,脱口而出道,“我……我可告诉你,我不搞男同的!你别碰我!”
贝兰斯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的笑声。
“男同?”他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哦,看来你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啊,‘希昂小姐’。”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习惯。”
他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希昂瞬间清醒。
她看着贝兰斯特那张充满嘲讽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两团小小的隆起,羞辱和愤怒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贝兰斯特松开了手,站起身,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不过,看在你这么主动的份上,我就赏你一点吃的吧。”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陶碗。
希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她以为他要亲自喂她。
然而,下一秒,她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
贝兰斯特手腕一斜,将碗里那浓稠温热的粥,全部倒在了她面前那片满是尘土和污垢的石地上。
米白色的粥和黑色的泥污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糊状物。
“我想,像你这样聪明又高贵的克索伦家小姐,一定很清楚,该怎么像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填饱自己的肚子吧?”他用一种平淡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让她像狗一样,去舔食地上的这些……秽物?
“你……你……休想!”她瞪着他,愤怒让她暂时忘记了饥饿和恐惧,但她终究没敢再大声反抗。
“是吗?”贝兰斯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我倒很想看看,克索伦家的骨头到底有多硬。或者说,你能倔强多久。”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转身拿起椅子上的烛台,头也不回地向着楼梯走去。
“别……别走!”她下意识地喊道。
贝兰斯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下一次送饭的时间,是明天晚上。希望到时候,你还有力气骂我。”
脚步声渐渐远去,铁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呻吟,然后是“咔哒”一声,落锁。
地下室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
只留下她,和地上那摊……散发着微弱香气的食物。
起初,她是拒绝的。
「我希昂·冯·克索伦,就算是饿死,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像狗一样,去吃地上的东西!」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扭向一边,试图不去看不去闻。
然而,胃部那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绞痛,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忍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角的蜡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光芒,整个地下室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食物的香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地搔刮着她的味蕾,挑逗着她的神经,用耳勺刮她的脚丫子。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胃在发出可怜的、咕咕的哀鸣。
「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复……」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如果就这么饿死了,贝兰斯特那个混蛋只会嘲笑我的愚蠢。塞西莉亚会嫁给他,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只会成为一具被遗忘在地下室里的、不知名的枯骨。」
「不!我不能就这么结束!」
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贝兰斯特那个混蛋!
只要活着……只要能活下去……就还有机会!
屈辱算什么?尊严又值几个钱?
跟生命比起来,它们一文不值!
终于,在饥饿和求生欲的彻底压倒下,她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她艰难地转过身,像一条受伤的幼兽,慢慢地、屈辱地,爬向了地上那摊已经冰冷凝固的、混杂着泥土和污垢的粥。
她闭上眼睛,伸出舌头,颤抖着,舔舐了上去。
苦涩、粗粝、还带着泥土的腥味。
但当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能够给予她生命的热量的东西滑入喉咙时,她的身体,却因为这久违的食物,而控制不住地、轻微地颤抖起来。
眼泪,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了地上的污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