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希昂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
她时而感觉自己像置身于熔岩之中,浑身滚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时而又感觉自己坠入了极北的冰海,寒意从骨髓深处滲出,连牙齿都在打颤。
眼前还时不时地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幻觉残影——色彩斑谰的蝴蝶、扭曲旋转的星空、还有无数双窥探着她的、不怀好意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体内的风暴才渐渐平息下来。她猛烈地咳嗽着,吐出一些带着苦涩药味的酸水。
黑暗中,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饥饿。
她看向那个角落。
贝兰斯特昨晚离开前,又在那里留下了一碗粥。
此刻,那摊混杂着泥土的、冰冷的糊状物,在她眼中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不能再吃了……我不是狗……」
尊严,这个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东西,此刻却成了她内心最后的防线。
然而,胃部的剧痛很快就将这道脆弱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她再次屈服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条伤痕累累的毛虫,屈辱地、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
她伸出舌头,仔细地将那些混杂着灰尘和泥土的、冰冷的食物残渣,一点一点地,舔舐干净。
些许的食物下肚,胃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她拖着沉重的镣铐,再次爬到那滩积水前,想看看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水面倒映出的,依旧是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沾满了泥污,银白色的长发也因为汗水和灰尘而黏连在一起,纠结成一团。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擦拭掉脸上的污渍。
“嘶——!”
指尖传来的剧痛让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动作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这才想起,自己那十根手指,已经没有一片指甲了。
被贝兰斯特用粗糙的布条胡乱包扎起来的伤口,此刻依旧在隐隐作痛,稍微一碰,就如同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她无奈地放弃了。
药剂的后劲、身体的伤痛、精神的折磨,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缩回到墙角的干草堆里,蜷成一团,试图用沉睡来逃避这一切。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实、也无比美好的梦。
在梦里,她得救了。父亲希比亚斯公爵亲自带领着家族最精锐的卫队,找到了这个该死的地下室。
贝兰斯特被绳之以法。他被绑在艾德兰旻的中央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处以最残酷的极刑。
而她,则恢复了男儿身,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坐在最高处的观礼台上,冷漠地欣赏着仇人痛苦的惨叫。
然后,她当着他的面,占有了塞西莉亚。那个天真的、纯洁的白玫瑰,在她的身下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妖艳的色彩……
所有曾经轻视她、嘲笑她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真实。
然而,就在她即将品尝到复仇的最高快感时,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广场变成了无尽的黑暗,脚下的大地化作了汹涌的洪水,冰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吞没。
她被卷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无法呼吸,拼命地挣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地下沉,坠向那无尽的、黑暗的深渊……
“噗——咳咳咳!”
希昂猛地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口鼻中呛出了大量的积水。
她发现,自己正被人按在一只装满了冷水的大木桶里,整颗头颅都被浸没在水下。
窒息的恐惧让她疯狂地挣扎,四肢胡乱地挥舞着,但抓着她头发的那只手,却如同一只铁钳,纹丝不动。
“咕噜……咕噜……”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无数闪烁的白点。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淹死的时候,那只手猛地将她的头从水里提了出来。
“醒了吗?”贝兰斯特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咳……咳咳……”希昂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意识依旧有些模糊,她分不清刚刚那场洪水,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甩了甩头,冰冷的水珠四处飞溅,有几滴,正好溅到了贝兰斯特的衣服上。
贝兰斯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看来你还是不清醒。”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抓着她的头发,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将她从水桶里狠狠地甩了出去!
“砰!”
希昂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墙上,然后滑落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还没等她缓过气来,一只穿着皮靴的脚就猛地踹在了她的腹部,将她整个人踢翻在地,脸颊贴上了冰冷潮湿的地面。
紧接着,那只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她的背上,巨大的力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再问你一遍,”贝兰斯特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不带一丝感情,“现在,你醒了吗?”
被冰冷的水一激,又被这么一摔一踩,希昂就算是头猪也该醒了。
她趴在地上,身体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贝兰斯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松开了脚,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依旧笼罩着她。
他缓缓地蹲下身,凑到她的耳边。
温热的、带着一丝血腥味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既然你醒了,”他用一种充满诱惑的、恶魔般的语气,轻声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来点更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