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地下室里的日子佛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周而复始的循环。
希昂已经渐渐习惯了黑暗、潮湿,以及手脚上那永不脱落的冰冷镣铐。她甚至能根据贝兰斯特送饭的规律,大致推算出时间的流逝。
而贝兰斯特,则沉浸在对自己那“完美素材”的研究之中,乐此不疲。
这一天,他正在整理那间小小的炼金工房。导师瓦洛里安留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杂,许多瓶瓶罐罐被他随意地堆在角落里,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当他清理一个积满灰尘的架子时,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一个被塞在最里面的、不起眼的玻璃瓶。
他将瓶子拿了出来,吹开上面的灰尘。
“嗯?这是什么?”
他在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木箱最底层,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瓶子。
瓶子是深棕色的,可以遮挡光线。上面贴着一张用非常工整、秀气的字体书写的标签。
标签上画着一双栩栩如生的、毛茸茸的猫科动物的耳朵,下面则写着一行小字:
“终极造物·拟兽化试剂 Ver. 3.7——致我唯一的挚友,愿你能用它,创造出真正的美。”
贝兰斯特看着那瓶药剂,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字迹,这个画风,还有这瓶子里透出的、一股混杂着多种珍稀草药和某种动物信息素的独特气味……
一段被他尘封已久的、有些荒唐的记忆,缓缓地从他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
这东西,是他在迪特里奥秘学会学习时,一位名叫“雷奥”的同窗的毕生之作。
雷奥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在生命系炼金术上的造诣,甚至连当时的一些导师都自愧不如。但他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他所有的才华和精力,都倾注在了一个在他看来无比崇高、但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比荒谬的目标上——创造出“兽耳娘”。
“你不觉得吗,贝兰斯特!”贝兰斯特至今还记得,雷奥曾不止一次地、抓着他的肩膀,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对他说道,“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个设计失败的半成品!有那么多可爱的动物,有那么多美丽的少女,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两者最完美的优点结合在一起呢?”
“你不觉得,拥有一双毛茸茸的、会随着情绪而微微抖动的兽耳的少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最能体现生命之美的造物吗?这简直就是……神之领域!”
为了实现这个在他看来无比伟大的理想,雷奥不惜违反迪特里奥秘学会的诸多禁令,私下进行活体实验。
他用高价从黑市购买奴隶,用自己调配的药剂,试图在她们身上“培育”出他梦想中的那双耳朵。
不得不承认,他在炼金术上的造诣确实令人惊叹。据说,他真的成功地让一位奴隶,短暂地维持了具备野兽特征的形态。
但这种跨越物种的、强行扭转生命形态的实验,终究是触犯了禁忌。
最终,他的行为还是败露了。
在一个深夜,迪特里奥秘学会的执法者冲进了他的工坊。据说,当时工坊里到处都是失败的实验品——那些被强行融合了不同生物特征的、扭曲、痛苦的缝合怪物。
雷奥最终因为“违反生命伦理”、“进行禁忌的生命创造实验”,被迪特里奥秘学会“请”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而在他被带走的前一天,他还特意找到了贝兰斯特。
当时的他显得异常平静,只是将这瓶经过了无数次迭代和改良的、他自认为最接近成功的“作品”,郑重地交到了贝兰斯特的手里。
“贝兰斯特,我的朋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沾满了血污和药剂的长袍,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我的时间不多了。看来,创造美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荆棘。这瓶药剂,是我最后的作品,虽然还不完美,但已经是我能达到的极限了。送给你吧,或许有一天,你能理解我的理想,并替我……完成它。”
回想完这段往事,贝兰斯特看着手中这瓶深棕色的药剂,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他将瓶子小心翼翼地从木盒里取出来,擦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了架子上一个显眼的位置。
整理完工坊,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又到了……喂饭的时间。
他的目光在架子上那排琳琅满目的“佐料”上扫了一圈。
今天,该给他的小玩具上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瓶刚刚被他找出来的、猫脸形状的药剂上。
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或许……这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记得雷奥说过,这瓶药剂的副作用极大,因为其原理是对生物的“遗传因子”进行强制性的、暴力的改写。之前的每一次动物实验,基本都以失败告终,实验体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就变成了一堆长满了肉瘤和毛发的怪物。
「但……她不一样。」贝兰斯特看着那瓶深棕色的液体,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她的身体,已经被‘原初之拥’彻底改造过了。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会自发地修复一切损伤,并将其‘优化’成一种更‘优越’的形态。那么……当这两种同样霸道、但原理却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碰撞时,又会产生怎样有趣的化学反应呢?」
「是会彻底崩溃,变成一滩真正的烂肉?还是说……」
「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新物种’,就会在我手中诞生?」
主意已定,贝兰斯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于是,他拿起那瓶承载着他同学毕生梦想的药剂,端着一碗平平无奇的粥,走向了地下室。
他推开门时,希昂正靠在墙角熟睡。
或许是连日的折磨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的睡得很沉,呼吸均匀,那张美丽的脸上,难得地没有了恐惧和麻木,反而显出几分安详。
然而,就在贝兰斯特的靴子踩在第一级石阶上,发出轻微声响的瞬间,她那双异色的眼瞳,猛地睁开了!
她的反应,就像一只在打盹时被惊扰的野猫,瞬间从浅眠状态进入了高度警觉。
“哦?反应越来越灵敏了嘛,”贝兰斯特看着她那副警惕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看来,你已经完全习惯了。不错,有进步。”
希昂看到是他,眼中的警惕又迅速地被空洞和麻木所取代。她默默地低下头,不再看他,像是在等待着每日例行的羞辱。
贝兰斯特将粥碗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开始一口一口地喂她。
整个过程,两人一言不发。
喂完最后一勺粥,贝兰斯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希昂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别急着闭眼嘛。”
他将她嘴角的残渣擦去,然后,另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出,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了嘴。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整瓶带着奇特腥甜味的、冰冷的液体,就被他粗暴地灌了进去。
“咳!咳咳!”
希昂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想把那不明液体吐出来,但大部分已经顺着喉咙滑入了胃里。
她惊恐地瞪大了那双异色的瞳孔,不明白他又给自己喝了什么鬼东西。
药效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迅猛、霸道。
几乎是在液体入腹的瞬间,她的心脏就猛地一抽,然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擂鼓般的频率疯狂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剧痛,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深处爆发开来。
她感觉自己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野蛮地生长、蠕动,将她的肌肉撕裂,将她的骨骼撑开。
那种感觉,就像有无数只破土而出的、扭曲的树根,正在她的血肉之中疯狂地蔓延、穿刺。
“啊……啊啊……”
她甚至连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些破碎的、不成调的呻吟。
她的身体弓成了一张绷紧的弓,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
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悲鸣。
她张大了嘴,却无法呼吸,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了一片无尽的血色。
没过多久,她的身体便彻底瘫软了下去,意识也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的深渊之中。
贝兰斯特冷静地看着她在地上抽搐、翻滚,直到她彻底失去知觉,瘫软如泥。
他走上前,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她的身体状况。
她的心跳依旧快得惊人,体温也高得吓人。
而在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之下,头顶两侧的皮肤,正微微地向上隆起,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对称的鼓包,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她的头骨里破土而出。
“看来……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呢……”贝兰斯特站起身,脸上露出了研究者在看到有趣现象时,那种特有的、混杂着期待与好奇的笑容,“真想看看,最后会长出个什么东西来啊。”
他吹熄了蜡烛,转身离开了地下室,留下希昂一个人,在黑暗中,迎接着一场未知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