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艾克斯顿学院。
食堂的角落窗口常年摆着最廉价的饮料，五块钱就能换一杯透亮的冰柠檬水。
杯子里的光景倒也简单：下半截是晃动的冰粒，上半截是澄澈的水色，杯底沉着未化的糖，两片切得极薄的柠檬浮在表面，如同沉不下去的小舟。
同样便宜的还有十五元一份的咖喱土豆定食，浅浅一碟，零星几点肉末混在浓稠的咖喱里，配一撮水煮青菜、一小碟纳豆和咸味明显的渍菜。
汤则是无论贵贱都相似的味道，不过是山药换作干贝，底色里都藏着一股敷衍的味噌咸。
殷玥忽然侧过脸，发尾在空气中轻轻一荡：
“这头发……你看还行吗？”
夏洛克闻声抬眼。
她一向顺直的长发不知何时卷出了几道弯弧，不像刻意烫制，倒像是被夏末的风不经意挽过的痕迹。光线从窗口漏入，游移在她发间，泛着一层湿润墨色般的光泽。
夏洛克停下筷子，简短应道：“很适合你。”
“真的？我总忐忑它像被风吹乱的蛛丝，看上去不怎么温柔。”
她手指无意识地缠着一缕发丝，眼角弯出一点点羞怯的弧度。
“不会，看上去柔软。”
夏洛克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又轻声说：“侧过些，我再看一眼。”
殷玥顺从地将脸偏过，夏洛克注视片刻，唇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
“我越看，越是觉得好，像墨笔勾出来的涟漪。”
殷玥一下子笑开了：“果然我妈没骗我。”
“她怎么说？”
“小时候我头发只到这儿，”她指尖碰了碰耳际，“后来她说，长发的女孩子像一首完整的诗，叫人想读下去。”
少女忽然眨眨眼，“对了，你知道土豆怎么种的吗？一看你就不知道——它不是从种子开始的，是把一颗土豆切成块，每一块都要带上芽眼……”
她讲得投入，从节气土壤讲到雨水虫害，言语间仿佛藏着一片看不见的田地。
夏洛克一时未曾搭话，只静静望着她说话时微动的睫毛和明亮流转的眼神。
她整个人就像裹着一层初春的光，温暖、生动，是一种夏洛克不曾真正靠近过的生机。
“除了土豆，田里还种别的么？”夏洛克吃完最后一口饭，随口问。
“甜菜、大麦……秋天你来呀，麦子熟的时候，整片田野像铺满了金子，风一过，簌簌地响，叫人想扑进去睡着。”
侦探她已然起身：“我好了，你慢用。”
“吃这么快，太仓促了。”
“菜都吃完了，不算浪费。”
“我是指，”她声音低了下来，“两个人能坐在一块说说话的时间，这么短就结束了。”
夏洛克动作稍顿，终究只轻轻“嗯”了一声，戴上耳机走向门口。
“周六……”殷玥朝她的背影稍稍提高嗓音，“如果你有空，陪我去个地方玩玩吧？”
可她夏洛克已踱入流动的人群，没有回头。
午休时分，夏洛克哪儿也没去。
她独自伏在教室的桌前，合眼许久，却始终未能成眠。
午后的铃声响过不久，夏洛克站在教员室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朱丽娅老师正站在窗边沏茶。
阳光斜照进来，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几缕发丝垂落耳际，她随手拢了拢，动作轻盈得像拂过水面的风。
“进来吧，”她没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门没锁。”
夏洛克推门而入，茶香淡淡萦绕在空气中。
她转过身，递来一杯刚沏好的茶，眼底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上课的时候，我脸上是写了板书吗？”
她接过来，纸杯温热：“不是的，老师。”
“那为什么整整四十五分钟，你一眼都没看课本？”
她走回办公桌旁坐下，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
夏洛克跟着坐下，目光却不由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少女正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纸盒。
“老家的特产，”她推过两块点缀着蜜柑纹样的糕点，“朋友捎来的，你试一下。”
夏洛特只是轻轻咬了一口，清甜在舌尖化开。
朱丽娅支着下巴看她，眼角弯起：“怎么样？”
“很好吃。”
旁边工位忽然探出一张带笑的脸：“好呀朱丽娅，偷偷给学生开小灶？”
朱丽娅轻笑，又取出一块递给化学老师：“喏，别说我亏待你。”
化学老师眨眨眼：“就一块？夏洛克那儿可是有三种口味呢。”
“当然，”朱丽娅挑眉，“我家学生可是年级第二，你连go home look look都讲不明白。”
夏洛克低下头，嘴角却悄悄扬起。
对方话语里那点藏不住的维护，让她心底泛起细密的暖意。
她抬起眼，悄悄打量朱丽娅。
今日她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裙，衬衫领口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裙摆下双腿修长笔直，被薄薄的黑丝细致包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鞋尖轻轻点地，优雅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慵懒。
嗯，可以打个68分。
夏洛克在心底暗暗做出打分，朝前迈出一步。
正当她出神时，一本书忽然轻落在她膝头，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一小片引人遐想的区域。
“看够了吗？”她不知何时已望向夏洛克，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夏洛克摸了摸并不痛的额头，小声嘟囔：
“老师，下次提醒一下再打……”
“偷看也是要交学费的，”她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小口糕点，“不过看你这么有眼光，这次就免了。”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轻轻摇动窗帘，带来远处橡树叶的沙沙声。窗台上的绿植微微摇曳，仿佛也在倾听她们的对话。
“老师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夏洛克问。
“急什么，”老师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柔和了她的轮廓。
“等我休息一下再说，呃……站久了，我腿有点酸。”
她目光落在夏洛克脸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
夏洛克觉得耳朵微微发热，不得不移开视线。
“别这样看我，老师。”
“为什么？”
“我会……忍不住想靠近你。”
女老师轻笑，声音压低到只有她能听见：“那就等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再说。”
化学老师忽然插话：“夏洛克，其实老师我也很好说话的哦？”
夏洛克转过头，眼神认真而温柔：“
可惜我的心太小，只容得下一个人。”
朱丽娅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目光穿过氤氲的热气，久久落在她脸上。
眼神极为认真的打量起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脸庞，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