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堂和赵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茫然。
事到如今,他们已无计可施,只能暗自祈祷今夜能安然离开这栋办公大楼。
这个楚天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同时让三大势力为他出面?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同样感到困惑的还有楚天秋自己。
第三军倒是可以理解——任楚露之前邀请他们加入的正是这个部队,也递来过橄榄枝。
楚天秋立在人群中央,眉头微锁。
可另外两方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政府军与黑木总研的联袂而至,让他心头笼罩着一层迷雾,这些人是如何得知他住在此处的?
就在他暗自思量时,政府军的队列中快步走出一人。
那人卸下头盔和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楚先生!我没有看走眼,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您!”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高命在楚天秋耳边低语:“是欧阳浩当年的副手,胡小牛。”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楚天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欧阳浩的旧部,是他最不愿面对的过往。
胡小牛察觉到楚天秋神色间的疏离,却还是上前一步,语气诚恳:
“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您,我……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能放下一些了。”
楚天秋收起手中的守誓刃,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事不必再提。”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当年你至少站出来了,这就够了。”
胡小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他沉默片刻,终于艰难地开口:“部长他……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楚天秋的心上。
他设想过无数次与欧阳浩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是这样。
“那次与师指汇合后,我们陷入了怪物的包围圈。”
胡小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部长看着堆积如山的弟兄们的尸体,说都是他的错。”
远处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在胡小牛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目光变得悠远,像是穿越回了那个惨烈的战场。
“他把科学家们安全送到师指手中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他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了。”
胡小牛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最后那一刻,他点燃了身上所有的高爆灵能符……”
夜风穿过破损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楚天秋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那个他恨了这么久的人,原来早已用这种方式,偿还了所有的债。
“真是……讽刺啊。”他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楚天秋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这份情感。
自己这个独爱几分钟前都还狠的牙痒痒的人,竟然早就一个死了,自己还固执地和一个死人较劲!
黑木总研这时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日在黎明协会,我本想告诉你实情。”
“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楚天秋抬眼望向远处闪烁的警灯,缓缓说道,“当下重要的是,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我好像没给你们联系过吧?”
这一点才是楚天秋最想弄清楚的事情,难不成是自己身边有通风报信的内奸?
“是我通知黑木总研的。”胡小牛接过话头,“新政颁布后,我们调阅了全城灵能者的档案。”
楚天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角落,那里一个身影正悄悄向后缩去。
原来是布兰奇——这些辖区管理者,向来都是政府最好的眼线。
楚天秋见状,倒也不生气。
这人是深水政府探子,怎么也好过自己信任的战友其实背着自己偷偷和官方势力搭线要好太多。
“楚先生,其实城内所有帮派发生的每一冲突,在深水政府的档案馆,都有巨细靡遗的详细记录。”
胡小牛继续解释,“甚至连前些日子,您与寒爷手下的过节,档案里写得很清楚,当然,这不是说政府在监视您,只是为了监督城内强大的灵能力者不闹出太大的乱子,进行的必要了解。”
“至于我这边就更简单了,在我查阅到你作为注册在内的灵武在城内活跃后,想到官方的紧急征兵令,担心您被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下层军官冒犯就赶忙过来了,我还怕就我一个小人物镇不住场子,特意请了黑木总研一同前来。”
楚天秋脸色稍霁,对于胡小牛这番挑不出毛病的说辞,又信了几分。
事实上,对方也压根没有欺骗自己的动机,这种事情上坦诚相待,什么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反而利于合作。
没人想和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有几百个心眼的奸佞小人谈合作。
夜色渐深,整栋大楼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明明灭灭的光,像是这场末世中飘摇不定的命运。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楚天秋缓缓将实验台上最后一支试管归位,转身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
“劳诸位费心,已经解决了。”他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仿佛方才与白展堂的对峙不过是场无足轻重的插曲。
黑木总研布满皱纹的手在微微发颤,他上前两步,目光灼灼:“小楚,当年在恐怖之城,若不是你从那堆废墟里把我这个老骨头挖出来……”他喉头滚动,没再说下去,转而从怀中取出一枚镌刻着黎明徽章的金属令牌,“来协会吧,我以毕生荣誉起誓,必护你与家人周全。”
“如今的我,不过是个会使些拳脚的武夫。”
楚天秋微微眯起眼眸。
在这朝不保夕的世道,他早已学会不将任何人的承诺当作救命稻草——即便是声名显赫的黎明协会。
黑木总研突然举起那柄流转着幽蓝光泽的灵能枪,枪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谲的光晕。
“还记得吗?那日在尸山血海中,你在残破的笔记本上随手勾勒的能量轨迹……”
他声音沙哑,“协会靠着那些涂鸦,才让这把死神之吻得以现世。”
见楚天秋欲言又止,老学者固执地继续道:
“我知你战力惊人,单枪匹马便能斩杀B级灾厄,但深水城需要的不是独行的利剑,而是能照亮整个黑夜的火炬。你的智慧,应当化作千万人手中的兵刃。”
楚天秋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唇角泛起苦涩:“您太过抬爱了,那些灵光乍现的算式,不过是绝境中的侥幸。”
“何况我这般连普通学位都险些没拿到的普通人,怎会懂得高深理论?”
这一点上,楚天秋其实并未说谎。
那些精妙绝伦的能量构型,却是在生死关头如醍醐灌顶般涌入脑海,待危机过后又化作迷雾散去。
就像野蛮人偶然触动了精密仪器的开关,虽能使用,却不知其所以然。
“若您不弃……”
他沉吟片刻,“日后协会若有棘手的课题,我愿尽绵薄之力。只是这承诺,恕我不敢担保必有所成。”
黑木总研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他从公文袋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研究报告:“新型食物的研发……又失败了。如今城中每日饿殍的数量,已是城外罹难者的三倍有余。”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纸页边缘,“武器再利,也挡不住饥肠辘辘的百姓易子而食啊……”
正当楚天秋凝神翻阅报告时,余光瞥见墙角那道迟迟未退的身影,不由蹙眉:“这些琐事,待送客后再议不迟。”
被晾在一旁的白展堂如坐针毡,额角沁出细密冷汗。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连忙躬身赔笑,姿态谦卑得近乎谄媚。
黑木总研顺着楚天秋的目光望去,脸色骤然转冷:“怎么回事?”
“指控我私藏半数应急粮,要押我回去受审。”楚天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趣闻。
老学者双拳紧握,青筋道道紧绷::
“好个莫老五!真当我黎明协会无人不成?”他转向白展堂,每个字都淬着寒意,“哼,赶紧滚回去告诉你们的顶头上司,楚先生是协会首席顾问!若是想要人,让他带着搜查令,亲自来我们协会总部!”
始终静立在一旁的任楚露此时缓步上前,肩章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金属光泽:“即便楚先生与协会无关,先锋兵团何时有了私设公堂的权力?”她声音不大,却让白展堂瞬间面如死灰,“今日之事,我第四军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