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初露倚在观测台栏杆前,指尖轻轻敲击着记录板。
她的目光在训练场两端逡巡,声音清冷如泉:
“方飞渡已经弃权,北晓峰,你的决定是?“
观战区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几名原本懒散靠在墙边的灵能者不自觉地直起身子,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方飞渡在众人注视下默默退至场边,垂首而立,仿佛场中央那道身影带着某种无形的威压。
北晓峰深吸一口气,金属性能量在经脉中奔涌,体表隐隐泛起鎏金般的光泽。
“战!”
他吐气开声,右脚向前踏出半步,地板应声绽开细密裂纹,“就凭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也配让我北晓峰退缩?“
楚天秋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抚过灼炎铳的暗纹。
弹槽内十五道流光次第亮起,如同沉睡的凶兽缓缓睁开眼眸。
比试的钟声敲响,他身形骤然模糊,在原地留下一道缓缓消散的残影。
“好快!“观战席上有人失声惊呼。
北晓峰瞳孔急缩,双臂在胸前交错划出半弧,金色光盾瞬间凝结成型。
两枚缠绕着赤炎的子弹破空而至,撞击在光盾上爆开绚烂的火星。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鞋底在地上擦出痕迹。
“3级巅峰的灼炎铳技,还是瞬发连射......”
北晓峰心头凛然,脚下步法变幻,在场地中划出难以捉摸的轨迹。金属性能量在他周身流转,凝聚成若有实质的淡金色薄雾,每次子弹袭来都会在雾中激起层层涟漪。
两道身影在渐沉的暮色中追逐交错,铳焰不时划破黄昏,将训练场照得忽明忽暗。
北晓峰逐渐摸清对方射击的规律——
每当他试图突进,总会被预判性的射击逼退,但那些子弹的准头确实算不上精妙。
“第十四发......”
他默数着对方射击的次数,故意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
就在楚天秋再次举铳的瞬间,北晓峰长笑出声:“弹尽粮绝了吧!“
鎏金罡气轰然爆发,他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拳锋上凝聚的金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观战者们不自觉地前倾身子,任初露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记录板的边缘被捏出细微的变形。
然而迎接北晓峰的并非胜利的曙光,而是三声震耳欲聋的铳鸣。
第一发赤色流光撕裂鎏金罡气,第二发精准命中他的胸膛,第三发追着他倒飞的身影贯入长空。
护体罡气应声破碎,北晓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砸落在场地边缘,激起漫天烟尘。
任初露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右手,掌心留下四道浅浅的月牙印。
她望着烟尘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训练场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灵力感应塔运转的嗡鸣在暮色中回荡。
......
烟尘缓缓散去,楚天秋静立在场中央,灼炎铳的枪口还萦绕着淡淡青烟。
他目光扫过挣扎着想要站起的北晓峰,最终落在任初露身上。
“还要继续吗?“
楚天秋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动。
北晓峰单膝跪地,胸前焦黑的痕迹格外醒目。
他咬紧牙关,金属性能量在体内疯狂运转,试图修复受损的经脉。
但那双盯着楚天秋的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深深的忌惮与畏惧。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
他先前几次射击都未能命中北晓峰,倒不是对方速度有多快,而是他自己的准头实在差得令人扼腕。
就像个刚摸枪的新兵,子弹总在关键时刻与目标擦肩而过。
“还是省点力气吧,这是一场硬仗。”
他喃喃自语,正准备将配枪收回腰间。就在这时,北晓峰的身形突然在半空中凝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捆缚,整个人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定格在那里。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楚天秋眼中精光一闪,体内的灵能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他不再犹豫,扣动扳机的动作行云流水,三道赤红色的流光破空而去,在空中划出灼热的轨迹。这一次,子弹像是长了眼睛,精准地撞向北晓峰的胸膛。
“噗——”
北晓峰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贯穿胸腹,他引以为傲的金元护盾在瞬间碎裂,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中,从半空中直直坠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咳出一口鲜血,胸口处传来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
“不可能...”
北晓峰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楚天秋,“你的弹药早就用完了!”
在北晓峰的认知里,枪械系的觉醒者一旦弹药耗尽,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是他多年来在战场上用血换来的经验,从未有过例外。
楚天秋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手指轻轻拂过枪身上那些繁复的纹路,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谁说杀人,就一定要用子弹?”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观战者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任初露站在不远处,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
而那些一直被视为“鸡肋”的枪械系觉醒者们,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选择的道路竟还有这样的可能性。
“第三场,楚天秋胜。”
任初露清脆的声音在训练场上空回荡,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令人意外的是,楚天秋带来的三十多人并没有欢呼雀跃,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种无声的自信,比任何欢呼都更有力量,让北晓峰感到一阵胸闷,险些又咳出一口血来。
任初露从观测台翩然跃下,裙摆在暮色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她先是看了眼北晓峰的伤势,随后转向楚天秋,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我们大家都低估你了,实力深不可测啊。”
观战席上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议论声。
几名灵能者交头接耳,不时指向场中那道挺拔的身影。
方飞渡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
“他刚才用的到底是什么招式?“
“明明已经打空弹夹,怎么还能......”
“北晓峰的金罡盾居然被三枪打破,这威力......”
楚天秋对四周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看着任初露:
“现在可以宣布结果了吗?“
任初露轻笑一声,正要开口,训练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身着墨蓝制式的巡察使在暮色中快步走来,胸前的星辰徽章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紧急征调令。”
为首的中年男子声音沉稳,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南区防线出现3级虫潮,所有3级以上灵能者即刻前往支援。”
训练场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任初露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北晓峰也强撑着站起身,脸色凝重。
楚天秋轻轻摩挲着灼炎铳的枪身,表情凝重。
“看来这场比试要暂时搁置了。”任初露轻叹一声,“希望能在战场上看到你真正的实力。”
巡察使的目光落在楚天秋身上,微微颔首:
“你就是传声中的那个灵武?”
楚天秋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说。
暮色渐浓,训练场上的众人相继离去。
楚天秋最后看了眼西边的天空,灼炎铳在掌心转了个圈,悄然没入袖中。
防线四周突然骚动起来。
“快!快就位!”
士兵们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第四军的将士们像是潮水般涌向由废弃集装箱和沙包垒成的防御工事。
一个年轻的灵能者拉住一个正在奔跑的士兵:“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江北...江北那边...出大事了...”
恐慌像是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不过片刻功夫,数百名灵能者已经顾不上接下来的比试,纷纷纵身跃上防御工事的顶端。
楚天秋足尖在集装箱上轻点,几个起落间便已站在最高处。
他举目远眺,正午的阳光刺破江面上常年不散的薄雾,将对岸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只见江北岸矗立着无数巨大的阴影,它们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在血色雾霭中若隐若现。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染成不祥的暗红色,就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任初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身边,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个军用望远镜。
楚天秋接过望远镜,调整好焦距。
当对岸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是高达六十多米的血肉巢穴,它们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巨型蘑菇,暗红色的表皮不停蠕动着,仿佛有生命般一起一伏。
巢穴顶端的巨口不时张开,喷吐出幽蓝色的火焰,直冲云霄。
粗壮的输送管从基座延伸出来,汩汩流淌的猩红黏液正将北岸的土地浸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座被炸毁的大桥断口处,不知何时已经凝结出某种生物组织构成的通道。
若不是当初果断炸毁大桥,恐怕这些诡异的东西早就蔓延到了南区防线之下。
“这到底是人间,还是无间炼狱?”任初露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炮兵阵地方向传来一声怒吼:
“开火!”
第四军炮兵团的齐射打破了死寂。
炮弹拖着耀眼的尾迹划破长空,像是无数颗流星,带着全师将士最后的期望,呼啸着扑向北岸。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爆炸的火光能够驱散心头的阴霾。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声始终没有传来。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楚天秋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那些血肉巢穴顶端的巨口突然扭曲旋转,形成了一个个诡异的漩涡。
漫天炮火在接近巢穴的瞬间,就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齐刷刷地被吸入了那些漩涡之中。
巢穴表面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吃饱了的巨兽在打嗝。
过了许久,它们才重新张开巨口,喷出一团团混杂着硝烟的幽蓝色火焰。
整条防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士兵们呆呆地望着对岸,有些人手中的枪械不知不觉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个军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楚天秋放下望远镜,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刺痛,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将拳头握得如此之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任初露站在他身侧,纤细的身影在江风中微微发抖。
她望着对岸那些如同地狱使者般的巢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我们...还能守得住吗?”她轻声问,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楚天秋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凝视着对岸那片已经被染成血红的世界,感受着从江面吹来的、带着腥气的风。
防线上一片死寂。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对岸的巢穴突然同时震动起来。
它们顶端的巨口再次张开,这一次,喷吐而出的不再是幽蓝的火焰,而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些黑点迅速变大,很快就显露出它们的真容——是铺天盖地的飞行虫群,它们振翅的声音如同雷鸣,即便是隔着宽阔的江面,也清晰可闻。
新一轮的战斗,即将开始。